一次從遠處尋訪回滇的路上,陳子安騎著馬,聽滇國隨從給軍中大伙聊起了不遠處的迦羅湖。隨從說道“那里的湖水一年四季都是藍色的,而且深不見底,傳說那里有一條巨大的大蛇住在湖里,護佑著湖畔的迦羅部落。“
“那里以前不是有一個沙馬族長嗎?”
“那是老族長,幾年前去世了,現(xiàn)在是他的大兒子阿木當族長。聽說阿木族長也是非常英勇的,曾經(jīng)在和昆彌人的戰(zhàn)斗中一個人打敗了五六個昆彌人。”
“沙馬的幾個孩子都非常勇敢。只是現(xiàn)在迦羅沒以前那么好了,昆彌人常常來侵擾他們部落,他們只能更加依附著大滇國。”
陳子安聽著迦羅的變化,回憶起對自己如父親一般的沙馬,內(nèi)心十分悲痛,他壓抑著自己,那湖在他夢里常常出現(xiàn)過無數(shù)次,那里有一個女孩永遠是自己心中的最愛,現(xiàn)在變成了心中最深的痛。
看著不遠處的湖水,載滿了那些年美好的記憶,回憶緩緩地展開,在陳子安的腦海中清晰動人。也是在這樣陽光燦爛的午后,他躺在金色的金蓮花海中,上空云雀鳴囀,一只鷂鷹在歡快地盤旋著,樹林里,山雀、柳鶯、杜鵑、白腹錦雞、紅嘴藍鵲、山雞在歌唱著。他仿佛還能回憶起那天空氣中的清新氣味,耳畔還能聽著那天的鳥鳴,他正微笑著看著阿螺和一只小馬鹿無憂無慮地嬉戲,這是多么讓人心曠神怡的一幕呀,那時的他不知道此刻對于多年之后的自己是如此的珍貴;回憶起兩人肩并肩躺在金色花海中,陽光熱情地照著大地,阿螺問他:“安哥哥,如果有下輩子,你愿意變成什么?”
那下輩子他想變成什么呢?
那時的阿螺指著天空說道:
“我想變成白云,自由自在的白云。”
“藍天從不說話,卻能讓白云一生追隨,那…我就變藍天,永遠讓你逃不掉。”
“我不逃,我最喜歡這里的藍天。”阿螺紅著臉深情的看著陽光下的自己。阿螺如迦羅湖一樣純凈的眼睛,泛著紅暈的臉龐,他那時多么想吻她那美麗的臉龐,陽光下的他臉上也泛起了紅暈,他抱著他的阿螺,心里甜蜜極了,回憶起那時,此刻的心就有多么痛苦,仿佛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的揪著,讓他疼得喘不過氣來;他余生無法讓心愛的女孩在懷里徜徉,讓她依賴,但他心里那片純凈的天空只為她保留。
“大人,您沒事吧?”副將李德發(fā)現(xiàn)了滿頭大汗緊皺著眉頭的陳子安臉上的異樣。
“沒事,就是有些疲憊。”
“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趕路要緊。”
一隊人馬繼續(xù)在風(fēng)景旖旎的湖畔走著,這里的一切對陳子安是那么熟悉,但是令他心碎的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物是人非。這時,他聽到了不遠處飄來的熟悉的塤聲,他的心臟劇烈地跳動著,隨從們也聽到了這哀婉的塤聲。
“想不到在這里還可以聽到我們大漢的樂曲!”
“真好聽!”
“曲調(diào)就是有些悲傷!”
“呵呵,你們一個個糙老爺們,還聽得出悲傷?”一個隨從調(diào)侃另一隨從道。
“那是因為你沒人性。”
“你…是在罵我嗎?”
“呵呵,就是。”那人轉(zhuǎn)臉對著他做著鬼臉道。
“你…你…才是…沒人性,鳥性…。”那人生氣的語無倫次。
“好啦,你們別鬧了。”陳子安的副將李德大聲呵斥道,并輕輕地拍打了他騎著的馬一鞭,馬兒加快了一點速度來到了陳子安身旁。
“大人,要不我們?nèi)潢幭侣犞諌_聲休息一會,大家趕了很久的路,現(xiàn)在時辰還早,太陽落山前,我們可以回到益州郡的。”
騎馬走在最前面的陳子安,抬起頭看著這正午的烈日,嘆了一口氣后點頭同意了。
塤聲還在繼續(xù),大家下馬找了個樹蔭橫七豎八地坐著休息,不一會疲憊的大伙在樂聲中沉沉地睡了過去。只有陳子安一人,他的心跳被那熟悉的樂聲撩撥的劇烈跳動著。他鼓起勇氣,騎上馬應(yīng)聲尋去,湖畔不遠處的祭祀臺上,遠遠就可以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頭戴花環(huán)身著伽羅族服飾孤單地坐在那里哀傷的吹奏著塤,她烏黑的發(fā)絲和凄婉的旋律在風(fēng)中飛揚著。這一幕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陳子安夢里,似乎此刻也如夢里一般,他多么想立刻跑過去大聲對女孩說:阿螺我回來了,我終于回來了!
但是他好害怕自己過于激動,夢就醒了。
陳子安嘆了一口氣,平靜了一下此刻的心情,理智告訴他沒辦法立刻奔赴她,他已經(jīng)無顏面對她。
看著眼前心愛的人孤獨的背影,陳子安心如刀割,淚如雨下,感嘆世事如一場大夢。這里的湖水依然那么藍,那么清澈,仿佛可以洗去人世間許多的不如意,但卻不能洗去他的。陳子安心中波濤洶涌,他悄悄地轉(zhuǎn)身牽著馬黯然地離開祭祀臺。收拾起心里的傷痛,陳子安努力平復(fù)了悲傷的心情才回到大伙休息的地方,催促著大家繼續(xù)趕路。
不久之后,萬里無云的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是云朵藏不住的委屈,它下了好久,直到第二天天亮后才終于停了,耀眼的陽光透過云層撒向伽羅大地,但清晨明媚的陽光卻依舊撒不進阿螺的心里。昨夜又是無眠的夜,阿螺發(fā)現(xiàn)哥哥們自從參加完滇王的授封儀式回來之后,大家都變得悶悶不樂,沉默寡言,似乎都有心事。阿依悄悄地告訴阿螺:“聽族人們說大滇國來了好多好多漢人,漢人的皇帝在大滇國王城附近建的益州郡郡城已經(jīng)修建好了,馬上就要在大滇國各部落正式設(shè)置郡縣和滇王共同管理大滇國和我們周邊這些部落”。阿螺不關(guān)心誰來管理大滇國,只要沒有戰(zhàn)爭,部落的族人們能安居樂業(yè)就是好的;想著想著,她突然想到他們都是漢人,當中會不會有人認識陳子安?雖然希望渺茫,但阿螺眼前一亮,決定偷偷去大滇國尋找一下答案。
幾天之后,趁哥哥們外出打獵,阿螺喬裝打扮一番準備一個人悄悄前往益州郡。可是還沒出門,就被阿依發(fā)現(xiàn)了。
“阿螺,你這是要去哪里?”阿依生氣地說道。
“我,我,我出去走走。”
“騙人,出去走走干嘛需要這副男人打扮?”阿依指著阿螺身上的衣服說道。
“方便,方便騎馬嘛。”阿螺尷尬地看了看自己偷穿著的五哥衣褲。
“你騙我,哼!”
“我沒有騙你,我騙你干嘛?”
“阿螺,你是不是要去大滇國?”
“我,我沒有要去大滇國。”阿螺有些心虛結(jié)巴地說道。
“我知道,你要去滇國,去益州郡找陳子安。”
“好好好,你都知道了,還問我。”
“那你不帶上我一起去嗎?”阿依邊說邊假裝委屈的哭了起來。
“我這不是怕動靜太大嗎?”
“我們從小在一起,你要撇下我嗎?”
“沒有,我的好阿依,你怎么會這么想呢?”
“你不帶我去,我就告訴阿姆、族長。”阿依故意說道。
“不要,我的好阿依。”阿螺趕忙拉住阿依,捂著她的嘴。
“那你帶我一起去,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要出什么事可怎么辦?”阿依把阿螺的捂著她嘴的手拉開,故意委屈地問道。
“好…吧!但是你要保密。”
阿依一聽,高興地跳了起來,阿螺趕忙示意她安靜。兩個女孩偷偷地來到馬廄,牽出兩匹,騎上馬就立刻去往了大滇國,去看一看那個最近大家都在談?wù)摰囊嬷菘たこ恰?/p>
在滇國王城的街子上,出現(xiàn)了許多商鋪、酒肆、客棧,醫(yī)館,趕集的人比以前多了很多,摩肩接踵,熱鬧非凡、各得其所;游手好閑的蜚莫部落二王子布都此時也正在無聊的閑逛,他今日奉他阿媽的囑托,來大滇國看望他懷有身孕的姐姐,也順便打探一下大滇國和益州郡的各種情況。
這里因為聚集了附近不同部落的人們,現(xiàn)在又有很多漢地的人遷徙來到這里,行人摩肩接踵,大家各取所需,互相用自己的物品交換著物品,漢人們還帶來了許多大家從未見過的新鮮玩意。
街道上,一個奴隸步履匆匆,他的阿爹突染惡疾,奴隸著急籌集了家中所有能交換的物件換了三個貝幣,匆忙進城為來他阿爹找醫(yī)館買點藥。奴隸心焦,路過城里一家米店時,一時大意,把米店門口一只小雞踩死了。奴隸主動向米店主人致歉,并表示理應(yīng)賠這只小雞的相應(yīng)價值的貝幣或者物品給他。
米店主人沒好氣地說道:“你這個人,我這雞可是好品種,能長到九斤重!如今你把它踩死了,我損失的可是一只九斤重的雞,你怎么可能只賠我一只小雞的貝幣就算了?”
奴隸聽了,心想自己如果不踩死,米店主人以后的確可以養(yǎng)成九斤重來賣。可如今,自己明明踩死的就是只一點點大的小雞啊。要賠一只大雞的貝幣,自己也太冤了,而且自己也賠不起啊。于是奴隸不肯,卻也說不出道理來。
米店主人不讓奴隸走,一直僵持著,不一會就聚集了很多人過來看熱鬧。大家七嘴八舌的議論著,都覺得米店主人故意欺負奴隸。但大家都只是議論,沒人出來為奴隸說話。
陳子安這天剛好從鄉(xiāng)下視察回來從這條街準備回益州郡府衙。老遠就看見米店門口圍滿了人。人群見丞相大人的馬來了,趕緊散開讓出通道。而陳子安見此情形,吩咐手下的隨從停下,詢問起緣由來。
奴隸和米店主人都在馬前跪下。奴隸稟告道:“小的進城為父親買藥,慌忙間踩死了米店主人的一只小雞,米店主人說他的雞能長到九斤重,要我賠九斤重的貝幣或者物品。而我只有買藥的三個貝幣。他便不讓我走,我也沒辦法,不知如何是好。”
米店主人稟道:“大人,我的小雞能長九斤,如今被他踩死,我不是損失了一只九斤重的雞嗎?他若只賠我小雞的錢,我怎么可能心服呢?”
陳子安聽了二人的回話,又看了看旁邊圍著的老百姓,突然笑道:“這事不是很簡單嗎?哪有什么值得讓人爭論的道理呢?”
老百姓聞言,全都看向陳子安,想知道他會怎么判斷這件事。陳子安對奴隸說:“米店主人說的有道理,他的雞將來的確是可以長到九斤,賣九個貝幣。而你踩死了,他以后也賣不了了,讓你賠他九個貝比是說得過去的。如今你只有三個貝幣,實是無法,剩下的六個貝幣本官替你補上,你該賠他九個。”
奴隸聽縣令大人如此說,又替自己補錢,心中酸楚卻也沒有辦法。拿出買藥的三個貝幣交給米店老板。陳子安又讓隨從把自己的六個貝幣給了米店主人。
圍觀的群眾見丞相大人如此判都很是失望,似乎有意偏袒米店主人,布都在一旁暗暗地高興,心想你陳子安不過如此。奴隸無奈失望的正準備轉(zhuǎn)身離去,而米店主人一臉的得意洋洋。
這時陳子安突然開口叫住奴隸:“本官才斷了一半,還沒斷完你怎么就要走了?”
奴隸帶著哭腔道:“小人已身無分文,錢也賠了,還要怎樣啊?”
陳子安連聲說道:“不,你誤會本官的意思了。這案子豈能這樣就完了?”說完對米店主人說道:“你的九斤雞錢他已經(jīng)賠給你了,雞的問題就完了。還有個重要的問題是米的問題了。你的雞現(xiàn)在還半斤都沒有。俗話說斗米斤雞,意思是一斗米才能讓雞長一斤,而九斤的雞要喂九斗米。如今他給了你九斤的雞的貝幣,那九斗米就省下了。你豈能不把九斗米給他。他給你九斤雞的貝幣,你再給他把雞喂到九斤需要的米,這樣才算對大家公平!”
“大人,這……”米店老板想說什么,卻也說不出什么來辯駁。
“你的雞難道不吃東西憑空就能長到九斤?”陳子安接著問米店老板道。
老百姓們聽了,高興地紛紛說道:
“對啊對啊,不吃米怎么長大?”
“這樣才公平!”
米店主人這時心中暗自叫苦,可丞相說的完全有道理,又無從反駁。情急之下說:“算了算了,這九個貝幣我也不要了,這件事就算了吧,算我倒霉!”
陳子安喝道:“豈能因你自己心情來決定怎樣了結(jié)!此事必須按道理來,雞是雞,米是米!”
米店主人看著眾人,一臉無奈,只好命家人量了九斗米交給奴隸。奴隸高高興興的扛著米袋子走了。圍觀的各族老百姓無不拍手叫好,米店主人氣的面紅耳赤,氣呼呼地趕緊進屋了。
陳子安又拿出自己的四個貝幣讓人送去給了那個奴隸,然后騎上馬和隨從們回府衙去了。街道上大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還對這個丞相公平公正斷此案峰回路轉(zhuǎn)之事津津樂道著。
阿螺和阿依牽著馬走在滇國王城的大街上,一路都在聽大家討論著滇國這個丞相。不遠處,布都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喬裝打扮過的阿螺,心里甭提有多高興,急忙示意手下人去攔住阿螺和阿依兩人。
幾個人快馬加鞭騎到打扮成滇國男子的阿螺和阿依前面,攔住了兩人。阿依氣憤地說道:“你們什么人,為什么攔住我們?”
“大膽,我們二王子在此,要你們過去?”其中一個人惡狠狠地說道。
阿螺看了一眼那人,不滿地問道:“你是個什么東西?我們憑什么聽你的?”
“他呀?不是個東西。”阿依話才說完,街道周圍看熱鬧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你…你…你剛才罵我?”那人怒氣沖沖地看著阿依。
“我…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你自己說說,你是不是個東西?”
“我…我…我肯定你在罵我?該死的小…子,你給我跪…下。”
阿螺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上下仔細一看才知是迦羅公主,就不敢那么囂張,弓著腰對著阿螺和聲說道:“原來是阿螺公主呀,小的有眼無珠。”
這時,布都已經(jīng)騎著馬來到了幾人面前,他恭敬地對阿螺說道:“好巧,阿螺公主這是要去哪里?這么美麗的女孩打扮成這樣,還帶著一個小丫頭到處亂跑,萬一遇到壞人就不好了!如果公主想逛大滇國,那作為未來公主夫君的我可以作向?qū)В部梢宰o衛(wèi)公主周全。”
“多謝二王子好意,本公主今日不是來閑逛的,我哥哥還在等著我們二人,等不到我們,哥哥又要著急責(zé)備,滿大滇國的找人了。…還有我們一日未成婚,我就還是迦羅的阿螺公主,不宜和男子有太多牽扯。”
阿螺的回答讓布都無話可說,他有些惱怒,深吸一口氣后,賠笑著轉(zhuǎn)移話題問阿螺道:“阿木族長也來了?”
“我有五個哥哥,來的不一定是大哥,他們有事,先去辦事。”
一旁機靈的阿依趁機對阿螺說道:“公主,時間也不早了,我們該去和木呷匯合了,不然他會擔(dān)心我們遇到壞人的。”
阿螺和阿依對視了一眼,應(yīng)聲點了點頭。
“告辭。”
說完,兩個女孩就騎上馬走了。沒走多遠,阿螺轉(zhuǎn)過身對布都說道:“謝謝二王子的一番好意。”
“阿螺,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阿依看布都再也沒有借口,急忙又催促阿螺。
兩人騎著馬,不一會就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街子上,留下空氣中飛揚的塵土。布都愣在原地看著阿螺離去的背影很生氣,他面部肌肉劇烈的抽搐著,緊握著拳頭惡狠狠地說道:“早晚你都是我布都的人!”
“主子,我們還要去看王妃呢!”一個仆人不識趣地提醒道。
“知道了。”布都不耐煩地大聲吼道。
“小丫頭以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布都揚起鞭子用力的抽打他的馬,馬兒發(fā)出了嘶叫,飛快地跑了起來,在街道上橫沖直撞地往山上大滇國王府飛奔而去,他后面跟著的幾人也迅速地上馬跟了去。
進到滇國三王子的府衙,三王子和布都的姐姐外出都還沒有回來,仆人們把他帶到一處木屋休息等待,布都在房間越想越生氣,覺得阿螺永遠都拒他于千里之外,兩眼氣得發(fā)紅,古銅色的臉龐紫成了一葉豬肝色。一個女奴不巧這時來給他端水過來,一不小心打翻了銅杯,布都氣急敗壞暴打了一頓女奴,被打的奄奄一息才被人抬了下去。
“沒有我布都得不到的東西!”說完,布都從矮幾上緩緩端起銅茶盞,還未湊近嘴邊又重重地擱下,同時兇狠地對外面的人吼道:“去把女巫找來。”
沒多久,一個衣著黑袍,面目猙獰的女巫來到了他面前。
“你知道了嗎?陳子安真的回來了,眼看我和阿螺的婚期馬上就要到了,他居然在這時候回來了,還當上了朝廷的大官,他要是追查當年的事這可怎么辦?……”布都不安地問女巫。
“哼,看你那樣,就不是做大事的人!”女巫師一臉鄙夷地看了一眼布都回答道,然后在布都附近的一個竹榻上盤腿坐下,從衣服里拿出一個甕給她那些神秘的甕里投喂小蟲。
“我我…著急呀!萬一那事被我父王、滇王、迦羅的人知道了,那可怎么辦。”
“都過了那么久,風(fēng)早已撫平一切。”
“可是…那個陳子安回來了,他要是知道當年是我給他中的蠱還把他推下懸崖的該怎么辦?還有阿螺今天也出現(xiàn)在這里,似乎是聽到了什么,我敢肯定阿螺今天就是來這里找陳子安的。”
“阿螺…”女巫師聽到阿螺的名字,紅紅的眼睛里裝滿了仇恨。阿螺是迦羅沙馬唯一的女兒,也是沙馬最寵愛的女兒,迦羅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的愛人吉瓦爾就是被沙馬間接害死的。如果當年沒有沙馬,那她的吉瓦爾已經(jīng)是迦羅的族長,她和他早已幸福的雙宿雙飛,兒女成群。那年,沙馬中了她下的蠱毒,本來一切都在他們二人的計劃之中,可是沙馬被一個漢人所救,安然無恙地回到迦羅湖。后來老族長追查,發(fā)現(xiàn)了她和吉瓦爾的秘密,把兩人逐出了部落,吉瓦爾憤恨不已,喝多了酒,墜入迦羅湖淹死了。想到這,女巫師對阿螺恨的牙癢癢的,恨不得立刻除去這個眼中釘。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讓陳子安再死一次…”布都邪魅的笑了。
“過幾日上巳節(jié),聽說大滇王要邀請漢人來參加!”女巫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可是陳子安現(xiàn)在是漢朝的官員,我…擔(dān)心遷怒漢朝。”
“可以借他人之手…也可以是意外。”
“哈哈哈,這確實是一個很好的機會。”聽女巫師說完,布都點著頭笑著說道,但懸著的心依然惴惴不安,他想要讓陳子安在阿螺面前永遠消失,解除自己心頭之恨。
布都的姐姐回王府后聽說不省心的弟弟又發(fā)暴脾氣了,挺著大肚子急忙趕了過來,看到仆人們正在屋里收拾殘局,布都和女巫則在另外一間屋子里的案幾上說話。
“是什么事又讓我的弟弟大動肝火了。”
“…”布都沒有說話,他不想提起不愉快的事。
“不說姐姐也知道,不就是女人嘛,你要幾個我都給你找來?”王妃安慰布都道。
“我只要阿螺!你能給我?guī)韱幔俊?/p>
“這個阿螺,真是不讓人省心,你再等等,明年你們完婚之后,那還不是你想怎么樣她都要依著你,但是這里不是蜚莫,你還是要收斂著點。”
“我知道了。”布都一臉不屑地回復(fù)道。
女巫師在王妃耳邊悄悄說了剛才和布都商議的計策。這正合他們的心意,布都煩躁不安的心才平靜了下來,姐姐讓人給布都抬上美酒并且叫來幾個大滇國美人陪伴布都飲酒作樂。
阿螺帶著阿依落寞地在大滇國王城街頭和益州城閑逛了一日,益州城內(nèi)的城墻、官署、府庫、宗廟、權(quán)貴府邸、道路、作坊、居民閭里有著和大滇國、伽羅不一樣的格局,這里有很多新的漢人居民,客棧、商鋪、酒肆,書館、茶館、布店林立,阿依一路都很好奇,但是阿螺卻心事重重,無法打聽到當年漢使回長安的任何消息,她根本沒有機會見到漢軍中的人,只有城門守衛(wèi)的士兵,個個都表情嚴肅,令人望而生畏;漢朝開疆拓土,朝廷為了防止官員、士兵在異地受到傷害,護衛(wèi)森嚴,普通人很難接近他們。
第二天,阿依擔(dān)心出來時間太久被阿木族長責(zé)罰,催促著阿螺返回了迦羅。
又到了一年的三月初,迦羅湖沿岸早已是草長鶯飛、花紅柳綠,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阿螺依然整日愁容滿面,坐在窗前看著天上的白云,她無心手里的針線,屋外的桃花在微雨里依舊笑著春風(fēng),停在枝頭上的春燕親昵地說著話,阿螺看著這雙鳥兒不禁嘆了一口氣。
哥哥們想盡辦法逗她開心,帶她去騎馬、打獵、捕魚,她都索然無味、心事重重,因為今年是最后的期待,再見不到那個人她就要嫁給蜚莫的二王子布都了。
這天,阿依興高采烈地一路狂奔著跑來阿螺房間,悄悄地告訴阿螺一件大事。就在剛剛,她聽族人說:過幾天在大滇國滇池西岸的高山腳下,滇人要和益州郡城里的人舉辦一年一度的上巳節(jié)。傳說上巳節(jié)這天是伏羲、女媧交合造人的日子,未婚嫁娶的青年男女可以不受約束地相會于水邊,或歌或舞,談情說愛,約會意中人。老滇王嘗羌決定邀請漢軍將卒以及附近部落的年輕未婚男女入滇共慶佳節(jié),讓大滇國各族青年男女在這天地交合的日子能夠相互認識,有交往的機會。
阿螺聽完阿依的話一下就高興地抱著阿依蹦了起來。她決定乘此機會再次去一次大滇國,看在漢軍中能否如愿打聽到當年漢使和陳子安的消息。
阿木族長知道后拒絕了阿螺上巳節(jié)出行的請求,他不忍心心愛的妹妹知道真相后失望傷心,以阿螺馬上就要出嫁為理由堅決不讓她去大滇國,其他幾個哥哥們也不愿去參加。阿螺很是奇怪,執(zhí)意前往,阿木看妹妹不聽自己的話,第一次狠心地把阿螺關(guān)在屋子里不讓她在上巳節(jié)外出,還安排了老五木果親自看守。
阿螺一心想去,軟磨硬泡地說服五哥,五哥心疼妹妹,他也想知道陳子安這些年發(fā)生了什么事,現(xiàn)在這個陳子安還是不是他們以前一起長大的陳子安,各種疑問折磨著大家,還不如讓阿螺早點找尋到答案。
上巳節(jié)這一天,天還沒亮五哥木果就偷偷地打開房門,放走了阿螺。阿螺帶著阿依立刻騎上木果早已準備好的兩匹馬,一路飛奔去了大滇國。
高原平靜的湖面上桑云淡淡,柳綠花繁,萬物萌動,春情勃發(fā)。各個部落應(yīng)邀前來的男男女女早已匯集聚在水邊,撩水嬉戲或相互追逐,或登高或?qū)Ω瑁c秀美的春色一起,共同融入進了這幅情意綿綿的人間佳景之中。
大滇王嘗羌早早就安排大王子在湖畔邊一塊寬敞的紅土地上搭起歌臺,各色旗幡在風(fēng)中飄揚。人們已經(jīng)支好了巨大的篝火,采摘了最新鮮的各種果子和鮮花,殺雞宰羊,準備與漢軍和各族客人一起狂歡,共度佳節(jié)。
剽牛獻祭是這里的滇人每年向天神表示虔誠的一項重要祭祀祈福活動。為了讓眾多滇人和漢人看到未來美好的生活前景,也為了表達對漢王朝的敬意,老滇王專門令人在節(jié)日這天立好一根巨大的銅柱,挑選了一頭壯碩的公牛,準備在上巳節(jié)剽牛祭天,為滇國各部落民眾祈福。
應(yīng)大滇王之邀,陳子安在百忙中也抽出時間帶領(lǐng)著漢軍中的將士、官員、士兵興致勃勃地應(yīng)邀前來,附近幾個部落的族長們也來了不少人,布都和他父親也在其中。
正忙得不亦樂乎的老滇王嘗羌和大王子布魯,聽侍從通報陳子安帶領(lǐng)將士卒們已經(jīng)到達,二人立刻忙不迭地親自走出帳篷前去迎接。嘗羌高興地拉著陳子安的手將其引至宴席落座,口中不停地尋問陳子安和眾將卒們近日可安好,照顧不周的地方還要請大家包涵。
漢軍將士們看著滇人布置完畢盛大歡樂的場面,也不由得熱血沸騰,躍躍欲試,想加入這歡樂的氛圍之中。
大王子布魯向侍從們做了個開始的手勢,瞬間鑼鼓齊鳴。
兩個穿窄袖長衫,腰中束帶的年輕滇人男子用木棒扛出一銅鼓擺放在歌臺正中央,另外一個頭飾羽毛壯碩的滇人男子走來,用木棍開始有節(jié)奏地敲擊銅鼓,鏗鏘有力的鼓聲響徹四周;接著,在十多個敲打銅鋩滇人的簇擁下,頭戴高帽,長發(fā)披肩,身披五彩長袍的“畢摩”大祭司走了出來,他一手持一個碗,一邊喝酒一邊練唱道:“有腳即可跳舞,有口便要唱歌。眾族人今聚于此,共同祈盼風(fēng)調(diào)雨順。阿無當前鈴鑼響,壯碩公牛獻蒼天。尊敬的天神啊,請賜福我大滇國,讓族人的牛羊多若天上的星辰,讓勇士們猛若雄鷹,讓族人的日子像春花般美滿,讓苦難像冬天般遠去,讓仁慈的大王福壽無邊,讓英武的客人們吉祥安康。大家一起端起手中的酒杯吧,我們大滇國各部落的兒女們,只要虔誠祈求,我們美麗家園定會獲得上蒼天神的護佑。”
在畢摩大祭司念唱的同時,一群身穿圓領(lǐng)對襟及膝外衣的滇人婦女已經(jīng)在銅柱前的銅牛虎案幾上擺好了豐盛的祭品,羊頭、豬肉、鹿肉和一只宰殺好的公雞,還有剛剛采摘來的新鮮果實。
當畢摩大祭司一唱完,一頭壯碩的公牛被十多名滇人漢子七手八腳地拉進了場地中央,他們用野藤將牛的頭和角栓在銅柱上。隨后,一名用樹枝汁液紋面的老婦人緩緩地走上前,邊唱邊揭下了覆蓋在公牛背上的五色織品,眾多的滇人圍著公牛踏著铓音,表情夸張地跳起了剽牛舞。不多時,只見一名衣著獸皮,高大魁梧的男人手持一支用芭蕉葉包著的銅矛緩緩走到公牛身旁,用另外一只手不停地撮水灑向牛頭和牛尾,圍著公牛旋轉(zhuǎn),尋找投矛的合適機會。
猛然間,那個魁梧高大的身影已經(jīng)將銅矛直刺公牛的心臟,一股帶著熱氣的鮮血立刻從公牛身上噴涌而出;此時,受到巨創(chuàng)的公牛并未應(yīng)聲倒下,它長哞一聲,怒目圓瞪,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著。畢摩大祭司走到篝火旁,將一把犁鏵放在火中,不一會犁鏵燒得通紅,他取出火中的犁鏵,旁邊的人給他端來一碗酒,他喝了一大口,隨后噴出嘴里的酒,“噗”的一聲,澆到了犁鏵上,只聽得哧哧拉拉響聲,犁鏵上冒出了白煙,“解犁”是滇人盼望新的一年有個好的開始的儀式。大家都把目光集中注視在畢摩大祭司身上,卻忽略了一旁的公牛被這聲響驚得更加用力掙扎著,捆綁它的野藤在它的不斷掙扎中漸漸斷落在地上,公牛憤怒地掙脫了捆綁它的野藤朝著四周人群沖了過來,大家被這突發(fā)的情況嚇到紛紛迅速四散奔逃,布都趁機暗示黑暗中的一個人影,立刻起身帶著他父親和懷孕的姐姐離開了。
不遠處的黑暗里,一支箭已經(jīng)瞄準了混亂人群中的陳子安。
紛亂的嚷鬧中,有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被家人慌亂逃跑中遺忘在了祭祀場邊,孤單弱小的她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害怕的哇哇大哭,紅了眼的公牛見人群四散而去,一時沒了目標,停頓片刻之后,竟然折返過來朝著哭泣著的小女孩這邊直奔而來。
此時此刻,在不遠處的阿螺剛好看到了小女孩身處危險之中,她不顧阿依的阻撓,飛奔而去想要救女孩;阿螺剛把女孩抱住,將她護在自己身下,就感覺到公牛已經(jīng)近在咫尺,她很害怕,抱著小女孩看了看四周,已經(jīng)無處可逃,她只能用身體緊緊地護著哭泣的小女孩。突然一陣鉆心的疼痛襲來,發(fā)怒的公牛已經(jīng)把牛角深深地刺入她的肩,受到巨大沖擊力的兩人飛了出去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看公牛又要再次向她們兩人襲來。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矯健的身影騰空而落,迅速推開阿螺和孩子,然后一個轉(zhuǎn)身,一掌朝著公牛額頭狠狠地拍了下去,原已被刺中心臟的公牛在此重擊之下?lián)u晃了幾下后,越發(fā)兇猛用盡最后的氣力向那人再次沖來,牛角巨大的沖擊力差點刺中了那人的上臂,但那人旋即又是一個騰空,用另外一只手里的金色短劍刺向公牛的大動脈,公牛大聲長哞一聲,怒目圓瞪地掙扎著,不多時便應(yīng)聲躺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兩下,不再動彈,血流一地,把阿螺頭上遺落在地的通草花染成了紅色。
阿螺驚魂未定,半天才回過神來,這時她才看清剛才救下她和小女孩的不是別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陳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