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獨自在門口當值,太陽曬得它的石頭腦袋發燙,于是它換了個舒服姿勢臥在陰影下。反正平日里沈府沒什么人過來,不會有人注意石虎姿態。
它趴著無聊,看地上的螞蟻舉著食物碎屑走過。說起來十八那家伙這時候肯定又在客房前吃吃喝喝,他都好幾天沒來門口當值了。
沈時清這個看護仙司大人的命令真是成全了十八。
他心里小聲嘀咕著十八,突然頭頂上傳來一聲質問:“你就讓我妹妹住這兒?”
十七翻著眼睛往上看,勉強能看見雪白的衣角劃過,細密針腳繡出的華麗花紋開在上面,他不認得,單覺得好看。
沈時清客氣道:“白麟將軍,這是在下府邸,仙司大人住在客房內。”
云言初好看的臉上青筋暴起,他攥著拳頭道:“你還敢讓她住客房?偌大一個北疆,找不出地方新建府邸嗎?”
十七害怕地縮著身子往樹叢里挪。人間都說白麟將軍清冷高貴,風度翩翩,現在這個頭上的火都快竄到天上去了。
“在,在下……”
沈時清想著措辭,不料被云言初直接打斷他道:“我知道你們這是窮山惡水,但我妹妹屈尊來這兒,絕不能受委屈。”
說著,他手里赫然出現一個木箱,扔給縮著腦袋裝睡的十七道:“你,拎進去。”
十七睜眼一看,這里面可是滿滿當當的黃金!
沈時清的眼神飄過來,十七被他看的渾身發涼,不方便繼續裝死,只得老實起身,低頭叼著箱子走進府中。
沈時清恭敬道:“請。”
云言初急匆匆沖了進去,喚道:“小昭?小昭?”
而云昭月這邊翻看著從藏書閣里偷來的幾本書,沒注意聽外面動靜。倒是石醋醋反應快,她在昆侖修煉了百年,期間多受云言初的指點,對他的聲音太過熟悉了。
石醋醋一把奪過云昭月的古卷道:“快收起來,將軍來了。”
“啊?”云昭月嘴里的果子還沒啃完,趕忙叼住幫石醋醋一起整理書。
早知道就不偷這么多本了,攤得滿屋子都是,一時半會兒哪里收的完。
云昭月靈機一動,對石醋醋道:“我先出去拖住他,醋醋你隨便收起來就好。”
石醋醋一本本拾起來道:“你快去快去!”
果子往桌上盤子里一放,云昭月拍了拍身上塵土,快步走到門前一踹。
“哐當”一聲,兩扇門全塌了。
“哎呦!”十八從一邊躥得老高,捂著屁股道,“我的尾巴!我的尾巴!”
云昭月十分抱歉地拱手,繞開他直向離前堂最近那條道奔去。
一路上不知撞了多少個沈府仆從,云昭月邊跑邊道歉。
聽著叫她名字的聲音越來越近,云昭月倍感慶幸沈時清沒有先把云言初往客房的路上引。
兩個人影一前一后在朱欄處閃過,云昭月忙剎住腳步,挑了棵樹靠著,裝作賞花的樣子。
“小昭?”云言初果然發現了她。
“哥,你來啦。”云昭月深一腳淺一腳地從草叢里走出來,底下裙擺不免沾了泥和枯腐葉子。
云言初眼底閃過一絲心疼,他趕緊拉云昭月上來道:“好好的進草叢里做什么?”
云昭月挽住他的胳膊,笑嘻嘻道:“芍藥快開敗了,我想挑幾枝尚且新鮮的插屋里。拿冷水養著還能多開幾日呢!”
云言初摸摸她的頭道:“芍藥花妖艷俗氣,你這樣的仙司合該喜歡淡雅一些的花才是。”
云昭月指著花,微微嘟嘴道:“哥,芍藥花在這開著又沒招惹誰,怎么到你嘴里又是妖艷又是俗氣的。”
云言初溫柔勾笑,嘴上卻一點不饒人:“其他顏色也就罷了,偏是這般大紅大紫……”
“咳咳。”云昭月拽了拽他的袖子,轉轉頭示意云言初沈時清還在后面,“哥,這到底是沈家的府邸。”
“說起來你為何沒有新建一座府邸?”云言初打量著云昭月頭上只戴了一對古樸銀釵,其他從昆侖帶來的那些珠寶都沒裝飾在身上。
云昭月道:“我是來此處幫神君尋魄,有個簡便居所就好,不必再多費人力物力興建府邸。”
一聽這話,云言初有些著急道:“我昆侖山的神仙在外都是前呼后擁,可你連個府邸都不建,豈不是……”
“哥是覺得我這樣有損昆侖山的臉面?”云昭月解釋道,“北疆不比昆侖,你一路上也該看見了。若此時我再花些金銀來建府邸,又會有幾人蓋不起房,住不起屋?”
沈時清在后面聽著,不自覺抬起了頭。
“自古昆侖神仙出山是為濟世,我只要行得正就沒給上天庭丟臉。其他事我不管,”云昭月意味深長地笑道,“哥,你也少管。”
那雙狡黠的眼睛依然明朗,云言初把她養在昆侖山這些年看過無數次這雙眼睛透出來的心緒,可今日他卻怎么都不懂。
云昭月轉頭朝后面立著的沈時清道:“殿下,本君記得往前幾步的游廊彩繪頗具特色,不如您帶我和兄長一覽?”
云言初對北疆沒有好印象,所以連帶著對沈時清也是十分厭惡。他這次來單純想看看妹妹在這里過得如何,要不是云昭月提議,他早就出口拒絕了。
沈時清看云言初臉色還好,便道:“能帶將軍和大人觀畫,是在下之幸,請隨我來。”
他往前走的時候多看了一眼云昭月,云言初立刻像吃了槍藥一般:“你小子看什么看!”他氣不打一處來,真想踹沈時清一腳。
云昭月再次拽緊云言初的袖子,咬牙切齒低聲道:“哥,你能不能有點兒在上天庭那種樣子。”
云言初疑惑道:“哪種樣子?”
云昭月拖著他往前走道:“討人喜歡的樣子。”
兩人嘴上吵鬧著,步子還是一點沒慢下來。
沈時清在前面講著每一幅畫的特色,云言初被妹妹緊緊挽住挪不開身子,只得在原地聽著。
淡淡清香沁入心脾,云言初漸漸放松下來。畫上的梅蘭竹菊似乎也在隨風而動,一切靜謐如初。
想來那場大災若是沒有發生過,云氏匠人沒有因護蕭樓喪命……
云言初把目光移到沈時清身上,今日沈時清披風里面穿的是文官禮服,玄色絲線在光下泛著紅。
他就這樣看著,直到火光吞噬了目光。
“這已是最后一幅畫了。”沈時清說完躬身行禮。
見云言初一動不動,云昭月拍一下他的肩頭道:“哥?”
云言初的眼神柔和下來,他抽回云昭月挽著的手臂,仍冷著聲音對沈時清道:“我知尋梅兇險,但小昭不能有傷,否則我便領兵踏平你這北疆。”
云昭月無奈撇嘴。云言初是生怕她在外面受委屈,十句話有九句都要壓沈時清一頭,要走了還不忘恐嚇一下。
“在下定盡己所能,護大人周全。”沈時清說得鄭重,“若尋梅途有意外,在下愿以命相護。”
云昭月笑笑,打趣云言初道:“這下放心了?”
云言初沒回答她的話,轉身遞給她一個物件,不放心地添一句道:“萬事小心。”
語罷,萬千白鳥騰入云霄,唯有柔光久久停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