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身。”天君大手一揮，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今日壽宴，諸位盡情享樂，不要拘束了才好。”

他身上金光散去，白衣飄逸著身，更具仙家風范。眾神仙謝過天君后，按照位分高低一一起身。笙歌恰到好處地響起，年輕貌美的舞仙跳上齊樂鼓，舞姿曼妙柔美。

隨著一隊舞者引路，佳肴美酒接連入目，眾神仙正欲入座。

“接蹴鞠！”

眾人來不及反應，舞仙四散逃開，不知從何而來的火麒麟躍過他們頭頂，一口便咬住了蹴鞠球，騰空盤旋一圈后，才穩穩落地。它四只爪子緊趕慢趕地倒騰著把蹴鞠叼到一位紫衣少年面前，討好地眨巴眼睛。

紫衣少年象征性拍了拍它的頭，隨即單手奪過蹴鞠往上一拋，繼而縱身飛踢，蹴鞠直穿過場上精心布置的琉璃拱門。

“好！”

天君難得中氣十足地帶頭夸贊，方才緊張的氣氛也在這一刻猛然炙熱，諸位神仙隨之一同鼓掌慶賀。

這時躲在高個子武官后面的云昭月趁機掃一眼兩邊。他們個個表情猶如木刻，無半點兒悲喜驚懼，叫好的節奏都近乎一致。

他們這副這樣子和人間雕刻的神像還真是沒區別，云昭月心里想著。

“璃兒過來，讓父王好好看看你。”天君一臉慈愛地張開懷抱。

紫衣少年歡快地跑過來，蹭蹭天君掌心，驕傲地指著那只火麒麟道：“父王，這是兒臣親自為您馴服的火麒麟，給您作生辰禮。火麒麟乃是天界神獸，專辟邪御體，兒臣愿它能常伴父王左右，為父王分憂。”

天君的面容愈發舒展：“璃兒有心了，這些日子為馴服這畜生，你都熬瘦了，一會兒可得多吃點。”

蒼璃道：“兒臣多謝父王厚愛。”

好些年過去，蒼璃這個私生子竟然被扶正了，云昭月差點沒認出來。上回見他，還是個拽著母親衣角擦鼻涕的小孩兒，跪在上天庭門口咿咿呀呀說個不停。

早年間蒼玨風流成性，留了不少私生子在外，因受他庇佑那些孩子或多或少都成了一方小有名氣的領頭。傳聞上任天后陰毒善妒，膝下無子，見不得流落在外的那些孩子，使盡招數阻止蒼玨將他們帶回上天庭。天界清冷無依，她每每想做母親時，又會找機會溜下界，挨個換上了那些孩子母親的皮囊，與他們親昵片刻后，再將幼童殺害。因神魂屢次出竅強行轉換身軀，她到最后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連自己的仙身也日漸腐爛了。至于她現下身在何處，天界對此眾說紛紜，沒個靠譜定論。

參君捋著胡須笑呵呵道：“傳言說火麒麟脾氣火爆，今日見它這般乖順，想必是與小殿下相處久了，也被小殿下的德行所折服。”

天君的眼神移至身側端莊站著的女子，頗為贊許道：“參君有所不知，璃兒之美德乃玉妃所授。”

女子稍欠身行禮，頭上珠翠影搖，聲音細細道：“臣妾不敢當。”

天后瘋癲后，玉家旁支的一位小姐玉梓榮承接了上天庭的后位。這位才貌雙全的女子為蒼玨掙足了天家顏面，從此，上天庭開始了新的更迭。玉家作為商賈之家的地位遠遠超過陳家，文墨風氣盛行，尚武之風被抑。

這些都是在昆侖時云言初給她講的，她雖身處山中，耳目卻仍留在三界。

宴會上絲竹聲連起來，齊樂鼓上的舞仙不甘落后。眾神仙寒暄過后，終于在天君的喜笑顏開下一一落座。有前面的神仙作遮擋，云昭月躲在寬大的繡袍和蕭樓帽后一杯接一杯飲著，不一會兒眼皮就開始互相打架。烏川霆音見狀，無奈一笑，吩咐仙侍去取醒酒湯。

宴會上沈時清的位置更靠后，他與幾位年紀相仿的神仙暢談著人間樂事，滿臉堆笑應付。周圍有仙君哄笑北疆神君千杯不醉，一杯又一杯的烈酒便急切地找上門來。

“都喝大了不是，連神君也敢打趣。”

黑玉扇柄敲在那位仙君頭上，仙君不惱，反而哈哈大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更混賬的來了。”

“鐘爺，來喝啊！”一敞胸露懷的男子舉杯邀他道。

“叫我一聲爺，喊你一聲孫兒！”鐘鼎拿起杯子一飲而盡，豪氣萬丈道：“放人！”

“鐘爺發話了，我們哪有不從的道理。”三五個人推搡著沈時清，酒香肉味沾了他一身。

鐘鼎拉他從人群中出來，罵了他們幾句渾話，轉頭抹了巴臉上血漬道：“沈兄，你也真實誠，他們讓你喝就喝啊。”

“推脫不過，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刺鼻的血腥味熏得的人頭暈，沈時清上下打量他道，“你剛踢一回合蹴鞠就下來了？”

鐘鼎一把攬過沈時清，笑道：“是啊，我夠義氣吧？”

“哎哎哎，我可遭不住你這義氣。”沈時清拿扇子輕輕一撥，掙脫開鐘鼎，回他道：“回去請你。”

鐘鼎揉著方才被點酸的穴位，輕步跟上去道：“這可是你說的，等我去北疆可就賴上你了。”

“行。”

沈時清難得笑的爽朗，被觥籌交錯之聲撞的稀碎。

酒汁飛濺流光溢彩時候，琉璃拱門處雙方焦灼對峙，蹴鞠勝負在此一局。

“姐姐，你不愛看血蹴鞠嗎？”云昭月嘴里嚼著蝴蝶酥發問。

烏川霆音搖搖頭，皺眉低聲道：“魔族陋習，實在不堪入目。”

云昭月聽她說這話，差點兒噎住，喝了好幾口瓊漿露才趕緊制止道：“姐姐，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看不慣罷了。以前魔族把敵人的首級放在地上亂踢，是為慶賀打了勝仗。可現在但凡有個名頭慶賀的日子，都要辦一場血蹴鞠，誰知這蹴鞠是哪具無名尸骨之首？”烏川霆音的低聲里漸漸多了憤怒，緩和半晌她嘆口氣，擠出一個微笑朝云昭月道：“罷了罷了，我也是吃醉了凈說些胡話。小昭日后可不要學我。”

云昭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挑了幾個味道偏甜的點心放到烏川霆音面前。

“銜！”蒼璃在場上對火麒麟發號施令道。

火麒麟撞開對面來搶蹴鞠的神仙，它縱身騰空而去，沖天烈焰與蹴鞠相撞，巨大的光芒霎時間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環佩旌旗叮當響，酒樽玉盤頃刻碎，濃煙黑霧猛地從蹴鞠中炸開。

“保護陛下！”

烏川霆音來不及安置云昭月，立刻聞聲趕去上座保護蒼玨。蹴鞠場上，歡呼變哀嚎，云言初手疾眼快護住蒼璃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此時黑霧中漸漸顯露出森森白骨，腐骨爛肉攀附而上，方才被叼著的人頭蹴鞠，已與火麒麟融為一體。年輕神仙見狀連滾帶爬向后退去，有的甚至躲在了自家祖輩的懷中瑟瑟發抖。

光芒散去，茫茫黑霧變得殷紅，流淌的到處都是。

烏川霆音瞬間察覺不對，厲聲喝道：“冥界來犯，諸位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