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許的眼前是一條寬敞的馬路,上面甚至沒有劃任何線,只有干凈的瀝青路面。馬路的兩邊是磚砌的人行道。人行道兩側(cè)是望不到頭的樹林。
杉樓像一座林中樓,深綠色的大樹高高地聳立著,繁茂的枝干深陷在迷霧中。層層疊疊的樹,野草,樹叢,在霧中只能看到朦朧的綠色,一切的一切只有在路邊黃色的燈光下才能勉強辨清。
所以離開杉樓只有一條路嗎?季許想著。未知的樹林,厚重的霧氣,以及一條不知道通往哪里的路。
不管怎么看,都很難在其中挑出“離開杉樓”這道題的正確答案。
不過季許也沒空考慮這么多了,畢竟她還有東西要送。
季許提著塑料袋和手機(jī)順著大路往前走。一路上都很安靜,就像她剛來的第一天一樣。這樣密集的樹林,甚至沒有蟲類鳴叫或者翅膀扇動的聲音,只有她的腳步聲和塑料袋在她移動時發(fā)出的“窸窸窣窣”的響聲。
突然,季許腳步一頓,她聽見身后傳來輕微的“莎莎”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穿過樹叢。
季許回過頭,但霧太厚重了,根本看不清。
“你好?”季許試探性地打招呼,但是并沒有得到回應(yīng),于是她拿起塑料袋往發(fā)出聲音的地方靠近。
終于她看到了樹叢中有個模糊的人影。謹(jǐn)慎起見,她沒有再靠近,只是站在原地觀察。
就在這時,那個人影動了一下,緩緩地朝她走來。季許握緊了手中的塑料袋,隨時準(zhǔn)備逃跑。
那人終于走到了暖燈下。
那不是人。
或者說,那至少不是活人。
燈下那個“東西”的身體還是人樣,但它的頭部卻像海膽一般,只不過海膽身上都是刺,而它頭上密密麻麻都是手。從小臂到手掌那段手突兀而詭異的插在它頭上,一根又一根。更奇怪的是,那些手像從它頭部長出來的一樣,沒有一絲一毫的縫合痕跡或者血跡。
季許心中已經(jīng)由最初的震驚轉(zhuǎn)為平靜了,在見到白惜之后,她再也不敢奢望這里是個正常地方了。
不過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算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工作。
白惜在她出來之前神神秘秘地說“要送給誰,出杉樓就知道了。”那看來眼前這位多半就是顧客了,現(xiàn)在只要按照流程先打電話,再把塑料袋交給它就行了。
但是電話打給誰呢?
這位顧客的看起來和“手”有關(guān),聯(lián)系人搜索“手”,跳出來了一長排
斷手,戀手癖,手舞足蹈的神經(jīng)病等等,亂七八糟的。
“顧客”離季許越來越近了,季許沒跑,反而問道,“你的電話是多少?我需要先給你打電話才能把東西給你。”
“顧客”沒有回答,季許甚至不知道它能不能交流。
顧客來到了季許對面,還在繼續(xù)往前走。季許以為它想要快遞,于是把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結(jié)果它一邊靠近一邊低下頭,滿頭的手指揮舞著、扭動著,離她越來越近。
季許反應(yīng)很快,在它還沒碰到自己時立刻猛地后退了,還跑出去了一段距離。
但顧客并沒有如她所想一樣跑過去追她,反而像被控制的人偶,以一個不快不慢的速度跟在她后面。
季許觀察了一下顧客的速度,以一個和顧客同頻的速度往前走,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兩人的距離開始縮短了。
顧客在慢慢加速。
季許立刻明白了,這就是白惜所說的“顧客有些急了”,她必須盡快找到顧客的電話。
季許咬了咬牙,隨機(jī)撥出了一個。
“聯(lián)系人:戀手癖。
您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sorry……”
季許暗罵一聲,回過頭想確認(rèn)顧客的位置。
回過頭瞬間,她瞳孔驟縮。
她的眼前空無一人,只有揮舞的手指。
原來只一瞬間,顧客就來到了她的身后。
“啊!!!”季許慘叫一聲,劇痛之下,她一下子脫力,跪坐在地上,臉色瞬間慘白,鮮血嘩嘩地流下,落在路面上。她的右手還維持著打電話的姿勢,左手大臂與小臂的連接處血紅一片,沾滿血的塑料袋掉落在地上。
而“顧客”的頭上則又“長”出了一截新的手。
季許被劇痛刺激得眼前發(fā)黑,她僅剩的理智告訴自己,她打錯電話了。
這就是打錯電話的代價。
“顧客”沒有再對她出手,而是轉(zhuǎn)身離開了。
季許幾乎是立刻反應(yīng)了過來,撥打了一個電話
“聯(lián)系人:斷手”
“叮……叮”手機(jī)鈴聲在這樣一個安靜而詭異的場景下響起。
顧客停下了腳步,似乎一瞬間脫離了某種控制一般。
它看著滿地的鮮血,跪坐在地上的季許,手指僵硬了一下,旋即揮舞的幅度更大了,季許竟詭異地從中讀出了一種驚慌。
季許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失去小臂讓她整個人都有些平衡失調(diào),她勾起塑料袋遞給斷手。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謹(jǐn)慎,“你的東西。”
斷手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塑料袋,不出季許所料,里面是一只斷掉的小臂。似乎已經(jīng)斷掉很久了,已經(jīng)呈現(xiàn)一種灰白色,散發(fā)著劇烈的腐臭。
斷手顯然很高興,揮舞著一頭手就要把這只斷手往頭上插。但它的頭已經(jīng)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緵]位置放這根手。
季許已經(jīng)失血過多了,再這樣下去,根本熬不到回杉樓她就會死,于是她決定賭一賭。
季許對斷手說道,“你是不是斷了一只手?剛剛你折斷我的手放你頭上,所以現(xiàn)在沒位置了,你應(yīng)該……”
還沒等季許說完,斷手立刻火急火燎地用身側(cè)的兩只手在一頭的胳膊中扒拉,總算找出了一只食指側(cè)面有顆小痣的手。它猛地一拽,然后拉過季許,往她的斷手處一杵。
神奇的事發(fā)生了,季許的手臂立刻變得完好如初,除了失血過多而導(dǎo)致的蒼白,季許和傷前幾乎別無二致。
斷手迫不及待地把袋子里的手安到了頭上,隨后很快消失在了迷霧中,只留臉色蒼白的季許一個人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