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云羲還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會在兩個月后從沈濯嘴里聽到，她去云清的屋內看了看他的傷勢，云清已經全好了。云清請他喝了杯蜂蜜水，甜甜的，很潤口。

“最近還習慣嗎？”云清聽到鳳云羲已經開始和其他弟子一起修煉，心里就開始有一些微微的擔心。

“什么習不習慣？”鳳云羲覺得自己現在挺好的。

“這里的生活。”云清道。

“我現在每天都覺得很幸福。”鳳云羲想起沈濯就在她抬頭可見的地方，每天心里都感覺很暖，“云清，你等一會兒，是不是要給天尊準備膳食？”鳳云羲試探地問，現在云清已經好了，他自然不會再讓她代勞無心殿的事。

“尊上要出一趟遠門，今天就不過去了。”云清說。

“啊，他要去哪里？”鳳云羲問。

“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尊上經常外出，少則三天，多則三月。”

鳳云羲聽到了三月這個詞，她忙問道：“那他現在走了嗎？”

“應該還沒吧。”云清道。

“哦，云清，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就先走了。”鳳云羲走出去幾步又回頭笑道，“今天的茶很好喝。”

這不是茶，是蜂蜜水。云清在心里說道。沒有人會用蜂蜜水招待客人，但云清覺得，鳳云羲不是他的客人。

沈濯關了門，叮囑了門口的引路蝶幾句，就準備啟程了。

“天尊，天尊——”聲音中的氣很短，可以聽的出來，來人趕的很急。

聽到這個聲音，沈濯習慣性地蹙起眉毛，他轉過身來，盯著跑到他面前的鳳云羲說：“你來干嘛？”

“我來送你。”鳳云羲氣喘吁吁地說。

“誰要你送。”沈濯就差把不耐煩三個字寫在臉上。

“我想送送你。”鳳云羲笑著說。

“你真煩人。”沈濯拂袖而去，鳳云羲緊緊地跟在他身后。

“天尊，這次你打算去多久？”鳳云羲走的沒有沈濯快，總是落在他身后幾步。

“十天。”沈濯還是不耐煩。

“還好還好。”鳳云羲道，幸好不是三個月。

沈濯突然站定，懷疑地看著她，這狗東西莫不是想像李天舒一樣，趁他不在的時候，搞什么事情吧。沈濯心想。

“本尊記錯了，是一個月。”沈濯改口說，鳳云羲剛才還輕松的臉突然變得很沮喪，“要這么久。”鳳云羲嘀嘀咕咕地說。沈濯余光看到鳳云羲不高興的樣子，心里奇了怪了，難道他猜錯了？

到了山腳下，鳳云羲還想繼續跟著，沈濯兇了她一眼：“你到底想干嘛？”

送到這里，差不多可以了。鳳云羲心想，她不想太招沈濯嫌棄。

“天尊，”鳳云羲抬起頭來，認真的目光里柔情似水，“照顧好自己，早點回來。”

沈濯心里一愣，這個人，什么身份，憑什么可以跟他說這種話。

“真是個狗東西。”沈濯莫名其妙地罵了一句，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么要說出這樣的話。

“天君，我……“

“滾，羅里吧嗦的，真是煩人。”沈濯沒好氣地說。他掀開障法，從結界里走了出去。滅塵劍載著他，向著另外一個方向飛去。鳳云羲一直看著他離去，直到連他的一丁點影子都看不見。

山下簡陋，缺少靈物，鳳云羲變出一顆滿棠種子，埋進土里。自此以后，沈濯每次出門，鳳云羲都會在土里種下一顆種子，等待沈濯回來。

有一天，山下已是滿庭春色，沈濯回來了，可是那個種花的人卻回不來了。

鳳云羲穿過紫竹林，回到自己的羲舍，房間里有被人動過的痕跡。她記得，她離開的時候，盤子上有五個蘋果，現在只剩下四個。

“兄臺既然來了，就坐下來一起喝杯茶吧。”鳳云羲溫上一壺熱茶，一個人從房梁上跳下來，鳳云羲聽到動靜慢慢轉過身來。

“朝歌，你怎么來了？”在這個只認識“左卿城”的地方，見到熟人，鳳云羲的心情不言而喻。

“來看你過的好不好啊？”朝歌拿起桌上的蘋果咬了一口。

“你看我像過的不好的樣子嗎？”鳳云羲笑說著坐了下來。

朝歌挪到鳳云羲身邊，以手作扇，小聲道：“那你和天尊——”

鳳云羲悠閑地打開茶蓋：“我才剛來不久，和天尊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他現在不趕我走，我就已經很開心了。”

“你也太容易滿足了吧，”朝歌拍著桌子，“我可聽說，天君打算給天尊挑選一個天妃，你要是不抓緊，你和天尊之間就再無可能了。”朝歌看起來比鳳云羲還要著急這件事，為什么呢，可能是他特別想看看當初扇他屁股的大人被他的好朋友拿下的場面。多么刺激，多么有趣。

睜大的眼睛轉瞬間又暗沉了下去：“如果真有那樣一天，我一定會奉上賀禮，祝他幸福。”

“鬼扯吧你，我才不相信，你會把你喜歡了八百年的人，就這么拱手讓人。”

“不是八百年，是兩千年。”鳳云羲說出自己內心深處最珍貴的最漫長的回憶，朝歌第一次沒有打斷她說的每一句話。

聽完鳳云羲的故事，朝歌的心上像被澆了一桶熱油，又煎熬又熱血，他恨不得現在就把沈濯綁了來，讓他們二人立刻行天地之禮。

但是，他不敢。

他不敢綁架沈濯，他甚至不敢當面違逆沈濯的意思。論輩分，沈濯還是他伯父。他在心里暗暗發誓，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鳳云羲把沈濯弄到手。朝歌沒有在鳳云羲這里借住，當天晚上就離開了。

第二天，范亭叫上鳳云羲一起去晨練，范亭在劍麟軍訓練，鳳云羲在白鷹角，兩人到了岔口就分道揚鑣。看到鳳云羲走過來，盛九露出招牌動作，勾住鳳云羲的肩膀，把她像小妹一樣往懷里一帶，然后私密地說：“今晚三缺一啊！”

“今晚上，我約了范亭。”鳳云羲扯著謊。

“哦，你們要去干嘛？”盛九追問。

“就請他教我古劍譜。”鳳云羲道。

“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叫我？”盛九睜大眼睛。

古劍譜是很難修習的一門文課，光看著那些文字描述，很難理解到一把劍的厲害之處。而且，范亭是劍麟軍的翹楚，有他教學，事半功倍。

“范亭不喜歡人多。”鳳云羲繼續編道。

劍麟軍的人，都是百里挑一，但聽說每個人的脾氣都奇奇怪怪的，聽到鳳云羲這樣說，盛九也不覺得哪里有什么不對，只是沒有這個機會學習古劍譜，真的是一樁遺憾的事。

“那你學成了記得教我們啊。”盛九沒有繼續糾纏，松開鳳云羲去找白愉。以盛九的個性，認定了一件事，一定會糾纏到底。當天晚上，鳳云羲手捧一本古劍譜，拎著從別處換來的白柑，出現在范亭家門口。

范亭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給你帶了白柑。”鳳云羲笑著說。

“謝謝。”范亭不客氣地把白柑拿了過來。

“不請我進去喝杯茶？”鳳云羲又說。

“不請。”范亭繼續面無表情地說。

鳳云羲笑容糊在臉上，繼續說：“是這樣的，解花語白日里問我古劍譜上的‘飛花走刃’是什么意思，我呢，對劍譜研究的不夠深，所以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這不，就來請教你了。”

范亭瞟了一眼燈還熏熏亮的房間，半信半疑地問道：“她真的不知道？”

“我對劍譜不是很感興趣，如果不是解花語問起，我也不會想到你這里來。”鳳云羲住了這些時日，不經意地觀察到，范舍和解舍的主人之間時常暗中斗氣，如果某一天，解花語起的比范亭早，第二天，范亭一定會起的比解花語早。如果解花語院子里的花招來了蝴蝶，那么范亭一定會想辦法種些招蝴蝶的花，如果沒有蝴蝶，蜜蜂也行。還有，解花語早上會拿石頭擊落葉，一般可以擊落七到八片，那么，范亭一定會想辦法比她擊落更多的樹葉。

兩個幼稚鬼。

“你進來吧。”范亭給鳳云羲讓出一條道，房間里一如既往地亂，真是奇了怪了，解花語家里干凈整潔，范亭怎么就不在整理房間這一塊跟解花語好好比比呢。鳳云羲撿起地上掉落的蘋果，好好地放在果盤上。范亭瞟了她一眼，沒說話，他把懷里的書拿出來，丟在一邊。這是白日的講學，三天之內，要抄一遍。

“你們劍麟軍也有文術課？”

“很奇怪是吧，我也覺得很奇怪。”所以，他今天撕書折小風箏，被夫子教訓了一頓。

“先不說這個，我今天是真的來向你請教古劍譜的。”鳳云羲把古劍譜放在桌子上，范亭走過來，隨便地翻了幾頁，然后看似不經意地問道：“她哪里不懂？”

她？鳳云羲立刻反應過來，她翻到一頁，隨手一指：“這里。”

范亭看到鳳云羲指的地方，嘴角笑笑：“果然是個傻子。”

這是在罵她，還是解花語？

范亭坐下來，給鳳云羲解釋這一頁的意思，鳳云羲似懂非懂，她對什么古劍譜真的不是特別感興趣，看不懂，也聽不太懂，她坐在這里，純粹是為了日后好應付盛九。范亭看到她這個敷衍的樣子，白眼翻過：“要是被天尊看到你這個樣子，一定讓你皮肉好受。”

聽到“天尊”兩個字，鳳云羲立馬就精神了。

“你繼續說。”鳳云羲豎起兩只耳朵聽的格外認真，解花語“不懂”的地方，范亭都給鳳云羲講的十分仔細，講到興致處，不管解花語懂不懂，范亭都給鳳云羲仔細地講過。兩人講到深夜，范亭從天花板取下一壺酒，有些醉意后，拉著鳳云羲，在庭院里耍起劍來。行云流水的招式令人賞心悅目，鳳云羲對范亭越發欽佩。

兩人沉醉在美好的夜色中，這時，旁邊屋子的燈亮了，里面的人走出來，甩了根箭頭過來，范亭感受到危險迫近，用劍一擋。鐵器相撞的聲音擊破寧靜的夜，鳳云羲驚訝地轉過身去，就看見解花語一臉隱忍不發的模樣站在門口看著他二人。

好強烈的怨氣。

“解花語，你干什么？”范亭叫囂著要沖過去，被鳳云羲攔住：“范兄，冷靜冷靜。”

“我才想問你干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覺，在這里發什么瘋？”解花語冷冷地駁道。

“我做什么關你什么事？”范亭推開鳳云羲，但是沒有再往前靠近。

“打擾我睡覺了，就關我的事。”解花語道。

“解花語，你不要沒事找事。”范亭反言相譏。

鳳云羲心想，完了，兩人又開始幼稚起來了。

“是你先找事的。”解花語道。

“哼，那我有拿箭頭故意傷你嗎？

“如果你沒有擾我清凈在先，我會拿箭頭戳你嗎？”

“所以這件事怪我嘍？”范亭很是不滿地說，言語之間帶著一絲挑釁。

“你有自知之明就好。”解花語冷淡的語氣就像直接向別人臉上潑了一盆冷水。

兩人之間的火藥味，就差一根引線就能點爆。鳳云羲有點想退出戰場，但似乎從她住進房子的那一天起，她就無形之中，加入了他們。

兩邊都得罪不起，鳳云羲決定……還沒等他做出決定，范亭語帶譏諷地說：“虧你還是憫懷師祖的嫡孫，竟然連古劍譜上的‘飛花走刃’都不懂。”

“……”解花語與鳳云羲二人齊齊驚訝，解花語想的是范亭這個白癡又在胡言亂語說些什么，鳳云羲驚訝的是，他咋這么虎，把這個都說出來了。

“解花語，你就是一個傻瓜。”范亭揚起下巴，心滿意足地走進自己屋內，留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鳳云羲扯著嘴笑道：“解兄，是這么一回事……”鳳云羲還沒解釋完，解花語關上門，熄了燈。

幸好沒打起來，鳳云羲長嘆一口氣。范亭和解花語為什么總是不對付，鳳云羲聽他們吵了幾次，也沒弄明白。算著日子，沈濯再過兩天就回來了。想到這里，鳳云羲忍不住開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