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鳳云羲睜眼醒來，她沒有看到沈濯，守在她身邊的人是云清。

“醒了？”云清溫聲地笑道。

鳳云羲覺得渾身很酸，想坐起來卻使不上力氣：“云清，我這是怎么了？”

“你呀——”云清搖搖頭，“在行龍潭遇到了點意外，不過現在沒事了。”

鳳云羲回想那天發生的事，依稀記得些什么，她低聲地詢問：“是天尊救了我？”

云清點點頭。

“那天尊呢，他有沒有受傷？”鳳云羲緊張起來。

“只是一副元神而已，根本傷不到天尊。”云清道。看到鳳云羲的反應，云清眸中劃過一絲傷痕，他目光微微下垂，將復雜混亂的心思藏在眼皮之下。鳳云羲看不到沈濯，有些睡不住了，她扶著床坐起來，云清不知道她要干嘛，下意識地扶住她：“你要去哪兒？”

“我——”鳳云羲目光退縮地看著床板，“我想喝水。”在外人面前，鳳云羲不敢把自己的心思表露地太過明顯。

“那你不要動，我去幫你倒水。”云清扶住鳳云羲，讓她舒服地靠在床上，他起身拿起水杯，倒了一杯溫水。鳳云羲喝了水，云清說：“再休息一會兒吧，天尊外出了，可能暫時不會回來。”云清看著鳳云羲時，那明白的目光，像是已經把鳳云羲看透了一樣。鳳云羲舔了舔嘴唇：“天尊去哪了？”

“應該是去看故人了。”云清想起沈濯臨走時拎著一壺陳酒。無心殿有一個酒糟，埋著許多好酒，沈濯從來不拿來招待客人，總會在某一天提上一壺遠去。

“故人——”鳳云羲喃喃念道。

“這幾日你都沒怎么進食，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云清說完走出去，他掩上門的時候，看著鳳云羲出神的失魂模樣，心里添了一聲嘆息。

鳳云羲躺在床上，忍不住想，她除了每天給沈濯做飯，還能為他做些什么呢？她從來不了解他，他的故人還是朋友，她一個都不認識，他的過去，她也從來不曾參與，對沈濯一無所知的她，還談什么喜歡呢？這一晚，鳳云羲失眠了，她披上一件衣服坐起來，她大病初愈，身子還欠著。鳳云羲取了紙筆，列出一條條一列列要為沈濯做的事，當把紙張寫滿的時候，鳳云羲才覺滿意，她將這些心事裹成卷軸，裝在一個盒子里，她做這些的時候，全然忘記了，她現在在的地方是無心殿。她寫的許多都毫無意義，但她就是寫了。為沈濯做一件衣裳，為沈濯做一把簪子，為沈濯種一片花園，為沈濯作一幅畫，她要做的這些，對沈濯來說，都是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的東西。

過了兩日后，鳳云羲身子已經好了大半，云清勸她再躺些時日，鳳云羲覺得床上一直躺著，無聊了些，她又摸到廚房，想練練手藝，云清不怎么放心她，就隨她一塊進了廚房，看見鳳云羲熟練的刀工，云清心生佩服。生來就是神君之子，這些粗活竟然可以做的這樣好。云清雖對沈濯照顧周到，但廚房的活一直是讓別人在做，至今，他對廚房的事，都只是一知半解。鳳云羲正在魚上切花紋，她專注地盯著魚，云清的目光不自覺被她吸引過去。只是切個魚，鳳云羲都可以這么認真。鳳云羲微微抬頭，就看見云清眼神專注，躍躍欲試。

“云清，要不要試試？”鳳云羲把刀放在砧板上，云清微微遲疑，鳳云羲猜出他的顧慮道：“沒事，凡事都有第一次，你不試試怎么就覺得自己不行呢？”在鳳云羲的鼓勵和真誠的目光下，云清走過去，難得地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說：“我從未做過廚工，如果這條魚被我切壞了，我可是不賠的。”

“放心吧，不管你切成什么樣，我都能把它做好吃了。”鳳云羲眼神溫和，看上去十分寬慰人。若是旁人，云清還擔心做不好，會被笑話了去，但是在鳳云羲身邊，莫名安心。云清仿著鳳云羲拿刀的樣子開始切起來，他動作慢，鳳云羲不催他，只在旁邊看著。

看到云清慢慢上道，鳳云羲對他贊嘆道：“云清啊，不愧是你，第一次切花，就能切的這么好。”云清聽到鳳云羲的夸贊，生出一絲緊張的情緒，他手變得不穩，想要切的更好，刀快了些，劃拉過去，不小心傷破手指，血流出來，嫩白的魚肉被血上色了。

“剛才怎么急上了？”鳳云羲擔憂地把云清拉過來，口子大，但幸好不深。鳳云羲走到廚房的柜子里，摸出藥瓶和紗布，握著云清的手輕聲問：“疼嗎？”她取下藥瓶的塞子，慢慢地把藥灑上去，然后一圈一圈地為云清纏上紗布。

“不疼。”云清溫柔地看著鳳云羲道。

“走吧，先回去吧。”給云清處理好傷口后，鳳云羲扶著云清的胳膊，他們剛一轉身，就看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天尊——”鳳云羲驚喜地叫出聲，云清下意識地準備將自己的胳膊從鳳云羲手里抽出來，鳳云羲卻先他一步松開了他，朝著沈濯跑過去。

“天尊，你回來了，餓了嗎？我給你做飯吃。”鳳云羲心情雀躍，手都不知該往哪兒放。

“本尊一點兒都不餓，不用你瞎操心。”沈濯不知道哪里來的氣，說完，就氣沖沖地走了，鳳云羲早就習慣沈濯莫名其妙地發脾氣，她跟著跑過去，似乎忘記了身后還有一個云清。

“天尊，你這幾天都去哪兒了？”沈濯走的快，鳳云羲身體還有點虛，根本跟不上，她只能小跑著才能勉強跟在沈濯身后。

“關你屁事。”

鳳云羲皺了皺眉，天尊怎么又說糙話了。在旁人面前，從不曾聽他罵人狗東西，也不曾聽他說“屁事”。

“天尊，我關心你啊，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鳳云羲看不得沈濯對她生氣，沈濯一生氣，她心里就慌慌地感到不安。

“哼。”沈濯顯然不吃這套。他走的更快，快到讓鳳云羲追不上，鳳云羲停下來捂著胸口喘息的功夫，沈濯已經離的老遠了。

鳳云羲想到自己倒掉的那幾碗藥，早知道體力不濟到這種程度，她當時就應該一頭悶下喝了。鳳云羲扶著腰喘氣，云清從身后扶著她，輕聲問道：“你沒事吧？”鳳云羲搖搖頭：“沒事。”

“我扶你回去吧，天尊剛剛回來，讓他先歇息一下吧。”云清說的在理，鳳云羲放棄繼續追上去的念頭，在云清的攙扶下，回到寂靜的屋子。到了晚上，云清話別剛去，鳳云羲就閑不住地自去離華宮。夜門緊閉，鳳云羲就守在門外，她遞了片音送進屋內，一聲聲“天尊，我錯了，你別生氣了”惹得沈濯很是心煩。

“狗東西，大半夜不睡覺，跑來吵人清凈。”沈濯自言自語地說。他捏了一個化聲訣，無論鳳云羲在外面如何叫喚，他都聽不見。鳳云羲叫喚地累了，依偎著門坐在地上，想起這些日子，她總是惹沈濯生氣，她不禁反省自己，到底哪些地方做錯了，又或是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沈濯只是單純地不喜歡她，還是……鳳云羲不敢往深處的想，那個詛咒一直懸在她心里，有時忘記，有時想起，就會在她心口上割上一刀。靠著冷冰冰的門，坐著涼薄的地板，潮水般席卷上來的困意，鳳云羲忍不住合上了雙眼。鳳云羲不常做夢，今晚卻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里，沈濯丟下她遠去，任憑她哭碎了身體，沈濯仍然頭也不回地離開。鳳云羲從夢里哭醒，睜眼時，她眼角帶淚，沈濯正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天尊——”鳳云羲委屈地叫了一聲，沈濯頭皮抽地緊了一下，忍不住罵了一句：“你是不是有病？”睡個覺，都能哭哭啼啼的。

“天尊，”鳳云羲淚痕未干，委屈的模樣像是被人欺負了，“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不好？”沈濯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咋地，這個狗東西還賴上自己了，他又沒欺負她，弄這一副模樣，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一樣。看到鳳云羲這個可憐的樣子，沈濯想說什么重話都說不出來了，話到嘴邊就變成：“都什么時候了還不去做飯，你想餓死本尊嗎？”沈濯自入了歸虛之境后，早就不知道餓是什么滋味，像他這樣的天神，早就脫離塵世之苦。鳳云羲如釋重負地露出一個微笑，她站起來道：“我馬上就去。”朝歌曾經表露真心話，說鳳云羲愛的太卑微了，鳳云羲卻不覺得，因為愛一個人，就是想把自己全部的最好的都給他。沈濯貴為天尊，想要什么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她一個小小的掌簿仙官，能給沈濯的，只有她這顆不同于旁人的真心了。

“若是他視你真心如草芥，你當如何？”朝歌問她。

“浮生萬千，來往過客那么多，他肯多看我一眼，我便知足了。”鳳云羲道。

自此后，朝歌再不多問什么，他看不懂世間的情情愛愛，卻明白了鳳云羲刻到骨髓的深愛，想要鳳云羲不喜歡沈濯，怕是比要她的命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