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幽村罹厄逢奇媛古堡誅邪焚妖旌
詩曰:
異世初臨夜未央,孤雛驚遇惡徒狂。
俠女仗義施援手,古村暫寄慰離腸。
瀚海孤身臨絕境,魔城魅影藏禍殃。
黃沙難掩英雄氣,星火燎原焚魔旌。
上回書說到,那葬龍淵中,紫霆裂空,玄壇復蘇,一道貫通天地的光柱裹挾著張家三兄妹,直如鴻蒙初辟時崩散的星屑,瞬息間被拋擲于諸天星璇之外,渺渺茫茫,不知所蹤。
待極靈五感漸復,只覺周身冰涼,耳畔寂靜得駭人。睜眼望去,但見殘月如鉤,懸于中天,清輝冷冷灑落,照見身周古木參天,枝椏虬結如鬼爪。懷中空空如也,妙靈竟已杳然!極靈心頭劇震,如遭重錘,急呼數聲“妙靈!”,唯余空谷回音,更添凄惶。
“妙靈——!”呼聲在死寂的林間回蕩,驚起幾只夜梟,撲棱棱飛入更深的黑暗。極靈強抑悲慟,環顧四野,但見林木森森,怪石嶙峋,一條蜿蜒小徑通向遠方。前方隱約有幾點昏黃燈火搖曳,似有人煙。
極靈憂心如焚,卻也知此時慌亂無益。他緊握防身短劍,循著燈火,踽踽獨行。行不多時,果然見一村落依山而建。有詩為證:
月冷荒村夜色沉,孤燈明滅照殘垣。
風穿敗戶如嗚咽,苔覆空庭似淚痕。
古樹森森垂鬼氣,寒泉寂寂咽幽魂。
此間非是生人境,疑是幽冥一角存。
村中景物,初看似有幾分生氣:屋舍儼然,小徑通幽,籬笆上藤蔓纏繞,田野間稻影朦朧。然細觀之下,處處透著詭異:那燈火并非出自窗欞,而是飄浮于院落、樹梢的幽綠磷火;所謂“稻香”,實乃一種腐朽霉爛之氣;蟲鳴啾啾,細聽之下,竟似無數細碎怨語;更無半分活物氣息,唯覺寒意徹骨,直透心髓。
極靈心頭疑云大起,暗忖:“此地……太過蹊蹺!”正躊躇間,忽聞拐角處傳來一陣猥瑣嬉笑。五個形容猥瑣、面目猙獰的漢子轉將出來。看他們怎生模樣:
眼斜似窺陰司路,嘴咧如啖腐肉腥。鼻塌猶沾墳頭土,耳尖若聽野鬼鳴。形容枯槁無血色,行止飄忽帶陰風。分明冢中枯骨相,強作陽間惡霸形。
為首一個見極靈孤身一人,面如冠玉,眼中妒火中燒;另一個瞥見其衣著不俗,貪婪畢露。怪笑一聲,便圍攏上來,欲行搶奪。
極靈雖驚不亂,緊握短劍,厲聲道:“爾等何人?休得無禮!”然此輩豈是言語可阻?一擁而上,拳腳交加。極靈自幼習文,雖通曉些吐納導引之術,卻非搏殺之才。俗語云:“好手難敵雙拳。”何況對方人多勢眾,又兼形貌詭異,力大飄忽?糾纏間,包裹已被奪去。
那為首惡徒見極靈反抗,獰笑更甚,伸出枯爪般的手便要撕扯其衣衫。極靈心中悲憤交加:“父母血仇未報,妙靈下落不明,難道今日竟要命喪此等魍魎之手?!”
千鈞一發之際,忽聞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飄過。那五個惡徒如遭重擊,怪叫連連,竟似被無形巨力撞開,滾落在地,形體竟有瞬間的渙散模糊。
“魍魎宵小!安敢在此作祟害人!”一聲清叱,如冰珠落玉盤,打破死寂。但見月華之下,一素衣少女飄然而至。看她形容:
玉骨冰肌月為魂,青絲如瀑瀉寒云。眉蹙春山含宿怨,目凝秋水鎖愁痕。羅衣似雪隨風曳,素手纖纖不染塵。分明月窟姮娥影,誰信泉臺未歸人?
那五個惡徒見了她,如同老鼠見貓,連滾帶爬,口中發出不似人聲的嗚咽,頃刻間化作幾縷黑煙,消散于夜風之中。
少女轉身,眸光流轉,落在驚魂未定的極靈身上,聲音溫潤:“汝受驚了?可曾傷著?”極靈方如夢初醒,忙深施一禮:“多謝姑娘仗義相救!在下張極靈。若非姑娘,我今日危矣!”言語間,目光與少女秋水般的眸子一觸,心中竟是一蕩。
少女斂衽還禮:“舉手之勞,何足掛齒。小女子夏阡陌,世居此土靈村。觀汝形容舉止,非我界域之人?”
極靈苦笑:“實不相瞞,我兄妹三人本在故土探尋祖跡,忽遭奇光裹挾,醒來便在此處。家兄亦失散無蹤……敢問姑娘,此是何方世界?距那‘神州’或‘華夏’之地,可有通路?”
阡陌聞言,秀眉微蹙,輕搖螓首:“神州?華夏?阡陌聞所未聞。此乃‘靈寰界’東域邊陲,土靈村。村外群山環抱,瘴癘橫行,更有兇獸蟄伏。距此最近的‘銅城’,尚有七百余里險途,非大商隊或修為高深者,絕難穿越。”她見二人面如死灰,溫言道:“汝既無去處,不如暫住我家。家祖乃本村村長,或知些古聞異事,可助汝尋親覓路。”
絕境逢生,極靈感激涕零,遂隨阡陌歸家。路上,極靈問及兇徒。阡陌淡然道:“不過是些潑皮無賴,仗著幾分蠻力欺壓弱小。阡陌習得些微末武藝,平日撞見,略施懲戒罷了。”
行至村中一古樸院落,青石為基,竹籬環繞,頗有隱逸之氣。阡陌喚道:“太爺爺,有客至。”
話音甫落,一位老者拄杖而出。看其形貌:
鶴發童顏映松姿,麻衣素履自清奇。
眸藏星海知天地,手持藜杖定坤維。
行步間,云霞似繞身畔;開口時,蘭蕙如生唇齒。
分明是:山中宰相避塵囂,陸地神仙隱柴扉。
此正是村長夏禹公。阡陌細述前情。夏禹公目光深邃,如古井深潭,在極靈身上流轉片刻,尤其在極靈頸間微露的玉佩痕上略作停留,撫須道:“異世來客……緣法,緣法。既入我門,便是客。阡陌,且收拾廂房,容他安頓。”語罷,目光望向無盡夜空,若有所思。
按下極靈暫得棲身不表。單道那張戰靈。
戰靈自那光柱中跌落,只覺五內翻騰,筋骨欲裂。待神志稍清,睜眼所見,唯有無垠黃沙!烈日懸空,毒焰炙烤,熱浪蒸騰扭曲視線。四顧茫茫,沙丘起伏如凝固的金色怒濤,死寂無聲。
“妙靈!極靈!”嘶啞呼喊消散于熱風中,唯有絕望回響。舔了舔干裂滲血的唇,他強攝心神,默念家傳靜心訣,壓下恐慌。檢視行囊,水囊僅余小半,干糧少許。辨明日影,選定西南,深一腳淺一腳,跋涉于流沙煉獄。
沙滾燙如烙鐵,每步皆陷沒足踝,耗力倍蓰。汗水甫出即蒸,鹽霜凝于眉睫唇際。行約兩個時辰,忽見前方沙脊有足跡凌亂!戰靈心頭一振,急趨而前。然烈日愈毒,水盡糧絕。喉中如吞炭火,眼前幻象叢生:碧波蕩漾,綠樹婆娑……皆海市蜃樓耳!
正自神昏智迷,命懸一線之際!忽一陣狂風卷地而起,飛沙走石,天昏地暗!戰靈急伏地掩面。待風沙稍息,足跡盡湮,前路復渺。更糟者,懷中那枚祖傳“司南佩”,此刻指針瘋轉,此地竟連方位亦失!
“天欲絕我乎?”一股悲憤涌起,反激起他不屈狠勁。“西南不通,便向西北!”灌下最后幾滴水,他調轉方向,以意志強驅殘軀,與死神競速。
不知掙扎多久,意識漸渙散。忽見沙海盡頭,竟矗立著一座巍峨古堡!城垣斑駁,在烈日下如巨獸骸骨。“是幻是真?”戰靈以匕刺臂,痛感激醒神智——竟非虛妄!他鼓足余勇,踉蹌撲至巨大石門前,奮力叩響門環。
良久,門扉“吱呀”開啟。一老者立于門內,白發蕭疏,面容清癯,眼神卻幽深如古潭,毫無垂暮之態。他上下打量戰靈,緩緩道:“黃沙埋骨地,竟有生人至?年輕人,能抵此‘死寂之堡’,命不該絕。進來吧。”
戰靈隨老者入堡。堡內空曠陰森,石壁冰冷,唯幾盞幽暗油燈搖曳。老者予之清水面餅。戰靈如久旱逢霖,狼吞虎咽。稍復元氣,老者問其來歷。戰靈略述穿越之事。老者名喚“沙翁”,聞言長嘆:“原是異界落難人。此堡名‘遺塵’,乃古國‘樓蘭’唯一殘跡。昔年繁華,盡葬沙海矣。堡中…確有些古國秘辛,亦有離此沙海之傳說,然兇險莫測。”
戰靈追問。沙翁目露追憶:“相傳堡底深處,藏有‘星晷秘圖’,可指引生路。然…”話未竟,堡外忽傳來隆隆馬蹄與囂叫!
沙翁面色一沉:“是‘沙蝎盜’!這群豺狼,覬覦堡中‘古國遺寶’久矣!”話音未落,堡門已被巨木撞擊!戰靈霍然起身,斷水匕出鞘,寒芒乍現:“老人家,同御外敵!”
堡門轟然洞開,十余騎彪悍盜匪涌入!為首虬髯大漢揮刀狂笑:“沙老鬼!今日再不獻寶,屠盡此堡!”戰靈不待其言畢,身如鬼魅欺近,匕光一閃,血濺馬腿!盜首墜馬,怒吼圍攻。戰靈步法精妙,匕首翻飛,專攻要害關節。沙翁亦顯身手,枯瘦手掌翻拍間,勁風呼嘯,竟將數盜震飛!
二人倚仗地利,浴血奮戰。盜匪雖眾,難敵其勇悍默契,丟下數具尸首,狼狽退去。虬髯盜首切齒:“沙老鬼!還有那小子!老子定將爾等挫骨揚灰!”
退敵后,沙翁憂色更重:“此獠必卷土重來。需加固城防。”戰靈獻策設陷:門前挖深坑布竹刺;城墻備滾木沸油;甬道設絆索懸石。沙翁深以為然。
然戰靈心中疑云漸生。堡中空曠死寂,唯他二人。沙翁言談間,對“古國秘辛”閃爍其詞。一夜,戰靈于塵封藏書室,偶然翻到半卷殘破《堡志》,內載:
“……新歷三年,朔月之夜,堡中七十三口,無論主仆,盡皆暴斃,死狀凄慘,面覆黑氣,疑為惡咒……唯堡主沙行云不知所蹤……”
“沙行云…沙翁?”戰靈脊背生寒。此后更留意,發覺沙翁每至月圓,必獨入地宮密室。一夜,戰靈潛蹤窺視,見駭人一幕:
密室中央,祭壇血紋密布!沙翁披發執一暗紅骨杖,對著一卷懸浮的黑色人皮圖卷厲聲誦咒!圖卷幽光吞吐,無數扭曲痛苦的人臉虛影在其中掙扎哀嚎!密室內陰風慘慘,怨氣凝結如霜!
戰靈驚駭欲絕!細查之下,拼湊出恐怖真相:
三年前,堡主沙行云(即沙翁)為求長生,不惜以全堡生靈為祭,施展上古禁術“噬魂轉生訣”!然禁術反噬,其肉身急速衰朽,神魂亦遭怨念侵蝕。他需尋一年輕強健、氣血旺盛之軀,于下次月圓時,行“奪舍”之法!戰靈,正是他苦等的“爐鼎”!
戰靈遍翻古籍,知此邪術需借“陰魄魔圖”為媒,于極陰之地施為。破局之機,一在毀圖,二在以純陽之物或至正之氣擾亂法陣核心。他尋得堡中遺留一面古銅鏡,鏡背銘刻“正心”二字,似蘊一絲浩然氣。
月圓之夜,陰氣大盛。沙翁邀戰靈至密室,詭稱共參“生路秘圖”。密室中,血紋祭壇幽光流轉,魔圖懸浮,怨魂嘶嘯。沙翁目露狂熱:“小友,此乃脫困契機!速登祭壇!”
戰靈佯作懵懂踏上。沙翁狂笑,骨杖揮舞,魔圖血光大盛,化作漩渦罩向戰靈!無數冰冷怨靈觸手般撕扯其魂魄!劇痛鉆心!戰靈咬碎舌尖保持清醒,于千鈞一發之際,掏出銅鏡,將全身精血意志貫注其中,大吼:“天地有正氣!!!”
“正心”古鏡驟然迸發刺目金芒,如旭日初升,悍然撞入血色漩渦中心!
轟——!!!
金光血芒激烈絞殺!怨魂尖嘯湮滅!魔圖劇烈顫抖,邊緣竟開始焦卷!祭壇血紋寸寸斷裂!
沙翁遭反噬,狂噴黑血,形如厲鬼:“小畜生!壞我大道!”他狀若瘋虎撲來,枯爪直掏戰靈心窩!戰靈雖魂傷力疲,然血勇未泯,斷水匕化作復仇寒星,與沙翁在這崩毀的邪窟中展開最后死斗!沙翁邪術反噬,外強中干,戰靈則憑一股不屈意志,以傷換命!終將匕首狠狠刺入其心窩!
沙翁眼珠暴突,死死盯住戰靈,喉中咯咯作響:“我…不甘…長生…”氣絕身亡,尸身迅速干癟腐朽。
戰靈力竭跪地,拾起那卷焦黑魔圖,投入祭壇殘火。魔圖在烈焰中扭曲尖嘯,終化飛灰。堡中陰冷怨氣,似乎隨之一清。
待恢復些許,戰靈于堡后尋得三匹耐旱駝獸,備足清水干糧,頭也不回地踏入茫茫沙海。身后,“遺塵堡”在落日余暉中投下巨大陰影,如一座沉默的墓碑。
離了死域,戰靈變賣駝畜,輾轉南行半月。這一日,暮色蒼茫,行至險峻山道。忽聞前方車馬粼粼,夾雜著鎖鏈拖曳與呵斥之聲。戰靈隱入道旁密林窺視,所見令人毛骨悚然:
一行十數“人”,青面獠牙,額生獨角或骨刺,目如赤炭,身覆鱗甲或硬毛。手持鋼叉骨棒,煞氣騰騰。當中囚車,以黑鐵鑄就,符文閃爍,內鎖一青年將領!雖披枷帶鎖,血污滿面,然身姿挺拔,目光如炬,不屈之氣透體而出!
戰靈觀其押送陣仗,知是異族精銳。囚車漸近,將領目光與林中戰靈瞬間交匯,閃過一絲驚詫與哀求。戰靈胸中俠氣翻涌:“豈能見義不救?”然敵眾我寡,強攻必死。
他目光掃過山道地形——兩山夾一徑,形如口袋。道旁生滿枯黃茅草,時值深秋,天干物燥!又觀那些魔兵,甲胄毛發似畏煙火。計上心來!
戰靈悄然潛至隘口上方,奮力割取大量茅草枯枝,厚厚鋪于道中。待魔兵押解囚車進入隘口,他點燃火折,奮力擲下!
轟!
干草遇火即燃,風助火勢,頃刻間化作一道數丈高的烈焰之墻,濃煙滾滾!魔兵大亂!馬驚跳嘶鳴,魔兵畏火,驚呼推搡!
戰靈趁亂如猛虎下山,揮舞浸油燃燒的木棒迫開近前魔兵,直撲囚車!斧劈鐵鎖,匕斷枷繩!那將領反應極快,脫困瞬間奪過一柄鋼叉,與戰靈背靠而立,怒視群魔!
魔兵頭目見火勢兇猛,囚犯又得強援,嘶吼幾聲,竟率眾倉惶退入煙火之中遁去。
青年將領擲叉于地,向戰靈抱拳,聲如金鐵:“恩公在上,請受常勇一拜!救命大恩,沒齒難忘!”戰靈還禮:“在下張戰靈。常兄,方才那些是?”常勇面色凝重:“此乃魔族‘黑角’精銳!我乃人族‘烈風軍’先鋒營尉,奉命巡邊,不幸中伏被擒。若非恩公…恐已成魔域祭品!”他打量戰靈,“觀恩公裝束氣度,非我靈寰界之人?”
戰靈苦笑:“此事說來話長。只知遭逢奇變,流落至此。”
常勇肅然道:“張兄弟,此地乃‘泣血峽谷’,魔族活動頻繁,兇險萬分!請隨我速回‘鐵壁關’軍營!魔族大軍壓境,正值用人之際,以兄弟身手膽識,必有用武之地!”
戰靈望向關隘方向,烽煙似在遠山升起。前路雖險,卻亦是尋親覓路之機。他重重點頭:“好!同去!”
二人趁夜色疾行,身影沒入群山陰影之中。正是:
黃沙百戰誅邪妄,星火燎原焚魔旌。
異世忽逢忠義士,寒刃劈開生死局!
畢竟不知戰靈隨常勇到了軍營,又將遭遇何等風波?那極靈于土靈村中,可會再生變故?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