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心一覺睡醒的時候，已是酉時，外面天色已經全黑了，但屋外卻似乎是不同以往的熱鬧非凡，女孩子嬉笑打鬧的聲音一陣又一陣傳進了她的耳朵。她打著哈欠正準備出門看個究竟的時候，手卻在床頭摸到了一處冰涼，揉了揉還沒怎么睜開的雙眼，再定睛一看，竟是藍兔的冰魄劍。“難怪我又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寒氣”，她拿起冰魄不解地嘟囔著：“藍兔姐姐的劍怎么在我這里？我得拿去給她。”

如心剛推開門，卻小小地吃了一驚。

留影手里拿著個繡著荷花圖案的荷包，一臉茫然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在半路攔住自己的小宮女，只覺得有些眼熟，剛想問些什么，那小宮女便紅著臉跑開了，他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看著手上的荷包，滿腦子都是疑問。如心看他那愣頭愣腦的樣子不由得笑了出聲，捂著肚子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留影聽見身后傳來的狂笑，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家的女兒如此不矜持，走上前來沒好氣地說了句：“笑什么？”然后一頭霧水地坐在了如心身邊。如心緩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我就說外面怎么這么熱鬧呢，原來乞巧節到了”她看著留影問道：“知不知道在乞巧節收到荷包是什么意思？”還沒等他回答，如心就接著說道：“算了，看你那傻樣就不知道，我告訴你啊，這就代表那個女孩子喜歡你”說罷撐著頭追憶起過去自己那段風流韻事：“你如心哥我，當初可是收到不少的荷包呢”

留影調笑一句：“怎么？欺騙人家小女孩感情啊”

“那她們非要喜歡我，我也沒辦法不是？”如心癟癟嘴無奈道。

“那我呢？”毫無征兆地，留影在這一刻把話說出了口，讓如心一驚，“我非要喜歡你，也是一件沒有辦法的事。”

自今早黑小虎在他面前說了那些話后，留影在原地愣了很久，隨后便把自己在房間關了一天，反反復復地想著一個問題，自己是該放手？還是要去爭取？到最后一刻，他想明白了，在如心這里，他的爭取已不再是爭取了，如心等了九年才等到這份兩情相悅，而自己若再不愿放開，那便是搶了。留影知道，愛情是永遠搶不來的。

從如心醉酒告白開始，留影便知道了黑小虎在她生命里有多重要，他有時也會想，黑小虎是個什么樣的人，若是能帶給如心幸福的話，那便是最好，他留影從來不是不明是非之人。但留影也時常會想，難道這半年來，自己給她的陪伴對她就沒有絲毫意義嗎？

昨日如心昏迷不醒之際，黑小虎的表現著實讓他動了怒，先是對旁人宣稱兩人是師徒關系，再是面對自己那句“為何不敢承認”的責問時不發一言，之后竟還好意思開口問如心這半年過得怎么樣，這樣接二連三地舉動讓留影覺得黑小虎就是個什么都不敢面對不敢承認的懦夫，他帶給不了如心幸福。可今早他說出那句話時的堅定眼神，卻讓留影震驚，甚至不敢相信他和昨天的黑小虎是同一人。留影想，他要做的，就是確定黑小虎不會讓自己失望。

打開房門的一瞬間，留影知道了自己接下來該做什么，他沒在如心的房間找到她，便萬般無奈地來了黑小虎這里。

其實在留影知道了自己是女兒身后，如心便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感情慢慢地變得不同了，兩人依舊以兄弟相稱，誰也不把話說開。既然留影現在主動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如心也不再所顧忌，她雙手撐著頭，眼睛看著從此路過嬉笑打鬧的女孩子，緩緩開口說道：“我時常會覺得有些東西真的很奇妙，就像是這感情，不知從何而起，卻一往而深，包括我對小虎哥哥的，包括你對我的，也許那是在特殊環境之中萌生出的一種心理狀態吧，就像是小時候的我自己，會不可避免地對每次毒發之際便出現在我身邊為我驅毒那人產生依戀，又或者像是你，在這半年時間里對作為搭檔的我在每一次出手相救之時產生疼惜。若我在遇到你之前的感情是空白的，我相信在魔教那樣的生存狀態下自己一定會愛上你。”如心說到此處有些難受了，低下頭去：“只是留影，對不起，在愛情里，先來后到這四個字真的很殘忍，因為它，我等了將近十年。我不能夠對你的感情有所回應，我也不清楚這份拒絕會對你造成多久的影響，但我希望，你不要讓往后出現在你生活中的那個人等得太久，那太累了。”

留影聽完她說的這些露出了苦笑，如心說的和他想到一處去了，兩人都是明白人，都不需要別人來為自己解釋一切，但往往有時候明白人要承擔的卻是最多的，看得太過透徹，便少了些發泄的瘋狂。

“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如心”這大概是留影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我只是還需要一點時間”

如心嘆了口氣，一切回到了原來的那句話上面：“很多事情是沒有辦法的，很多感情不是你想放便能放得下的，留影你說得對，我們現在需要的就是讓時間來消磨這一切，因為一條蠱蟲，我們進入了彼此的生活，然后相互扶持著度過了半年的時光，但等到七劍殺了蠱毒王后，我們終究會回到自己原先的生活當中去，然后遇到更多的人。如果有些感情注定無果，那便我們的命運”黑小虎也不知自己在兩人身后站了多久，聽著從如心口中如心像泡泡一樣不斷冒出來的字眼，感慨于她的想法竟如此老成之時，也不自覺將自己代入了這些話里，“不知從何而起，卻一往而深”、“特殊環境之中萌生出的一種心理狀態”、“先來后到這四個字真的很殘忍”、“很多感情不是你想放便能放得下的”、“如果有些感情注定無果，那便是宿命”，他黑小虎對藍兔的、對如心的。。。

“如心。”他終于緩緩開口，感覺自己將畢生的溫柔都傾注到了這兩個字里。

聽到身后黑小虎的聲音，如心簌的一下站了起來轉過身去，方才還有些低落的表情逐漸明朗起來：“你去哪了小虎哥哥，我醒了好一陣了。”留影抬頭望向她逐漸明朗的面容，看著她歡快地走到黑小虎身邊，不由地笑了，原來是自己弄錯了，一直以為讓如心不快樂的是黑小虎，所以他耿耿于懷，可現在這一刻自己才知道，能夠讓如心快樂的，也只有黑小虎。哪怕只是淺淺地喚一句她的名字，也能讓她滿心歡喜，哪怕只是在她昏迷的時候抓住她的手，也能讓她瞬間安心。

如心，就讓你成為我的宿命。

手指摩挲著荷包上嬌俏的花瓣，留影起身離開。

“四處走了走”黑小虎拉起她的手：“你還沒見過玉蟾宮的夜景吧，帶你去個地方”

“好！”只要是你牽著我走，我便什么都不必過問。

黑小虎只覺得傷口處有些隱隱作痛，白天逗逗給他多開的那副藥，好像藥效快過了。但他也只是將如心的手抓得更緊，然后笑著對她說：“馬上就要到了”命懸一線

“這玉蟾宮也沒有傳說中那么難進。”清玄走在棧道上，擺弄著身側的荷花。

“恐怕是一眾玉蟾弟子都在忙著繡荷包罷”凌霄說完趕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拉著清玄隱進了一旁的荷叢之中，不一會兒便有兩個弟子走了過來，凌霄豎起耳朵聽著她們的談話聲，等到兩人走遠后才不緊不慢地出來，若有所思道：“我剛還在納悶，這玉蟾宮往年乞巧節都會對外開放，讓宮外之人來賞美景度良辰，怎么今年倒把大門關得嚴嚴實實的，原來是近幾日不太平啊。”

自冰火山回黑虎崖的途中，他二人總能聽到一些江湖風聲，魔教的七位神秘高手與七劍的玉蟾一戰，也是傳得沸沸揚揚，除了那個血洗了半個江湖的魔女，就連消失了近十年的魔教少主黑小虎，如今也在玉蟾宮內。那魔女雖是人人得而誅之，然玉蟾宮為七劍之一冰魄劍主掌管，無人敢輕舉妄動，但想必暗藏在附近等著手刃魔女的泛泛之輩，定是不會少的。

清玄本想著留下一只火螢，找到機會便讓它來解了黑虎崖僅剩下的三個死士體內的噬魂蠱，等蠱毒一解，憑著那三人的高強武功和對蠱毒王的仇恨，不消他親自動手犯險，也能將那蠱毒王碎尸萬段。卻不想一不留神裝著火螢的錦袋被凌霄給拿去了，本還擔心他會對自己不利，但聽他說要來玉蟾宮，清玄便也明白了，他是想先把玉蟾宮七人體內的蠱毒給解了，念及在黑虎崖行事定不會那么簡單，清玄覺得先從玉蟾宮的死士入手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至于凌霄的身份以及他為何要這么做，清玄并不感興趣，只是想著能和自己一同完事就好。

他不想在這聽凌霄廢話浪費時間，開口問道：“你可知那幾人現在何處？另外”清玄稍有遲疑：“你我都未見過那幾人的面目，如何認得？”凌霄聞言，心想著在魔教的時候死士雖一直蒙面示人，清玄不認得倒也不奇怪，但自己曾夜探迷魂臺見過那魔女，況且在這玉蟾宮內，他還有個師父，大不了將火螢交給師父讓他帶去給那些人解毒就好。念及于此，凌霄露出了輕松的笑容，卻也不答他的話，又開始裝傻：“右使你在說什么呢？我帶你來這可是來看玉蟾佳境螢火蟲的。”清玄雖氣他這一副漫不經心的德行，但見他一臉胸有成竹的表情便也只能無奈地選擇相信他，接下來就跟著他看他怎么行動了。走過棧道，周圍沒有了高大的荷葉阻礙視線，清玄便看到了他這一輩子頭一次看到了景象，玉蟾宮的迷人夜色，再加上眼前一片熒光之海，微弱，溫暖，奇妙，美得讓他恍神，原來這就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夏夜精靈，有幾只小小的光點飛到了清玄眼前，他忍不住伸手去摸，卻被靈巧地一閃而過，清玄嘴角微微揚起，仰頭看著湖面上那片浮動的光海，不禁感嘆著世間竟有如此美妙的生靈，再看著前方凌霄的背影，心內倒是有些許感激。

“怎么，是不是特別感謝我帶你過來？”凌霄突然轉過身來了這么一句，讓清玄來不及收回自己的眼神。看著眼前的人正直直地望向自己，身后便是星星點點的螢光，本只想隨口調侃一句的凌霄卻在這時愣了神，兩人趕緊回過神來，凌霄轉回身繼續往前走，清玄也有些氣惱地跟在他身后，隨口說了句：“只是在想那冰火山的火螢倒是來勢洶洶，不似這玉蟾宮的螢火蟲這般。。。”他一時想不出用什么來形容，凌霄也不甚在意，只是悶悶地回答了句：“哦”，之后兩人再不發一言。

沉默地走了一會兒后，兩人的腳步同時停了下來，視線所向之處，便是不遠處剛來到荷池邊的黑小虎如心二人。凌霄轉頭看了看清玄：“你可知你那少主身邊的女孩是何人？”清玄沉思一小會兒：“看著眼熟，似乎以前見過”“半年前黑小虎再次出現在黑虎崖問教主要人，要的可正是這小姑娘”經過他這么一說，清玄便也想起來了，自己正是從那時開始便一心盼著黑小虎重回魔教，凌霄盯著一臉驚喜的如心，面上揚起一抹清淺的笑意：“她體內也正有著我們教主煉出來的第十條噬魂蠱！”

房間內逗逗欣喜之色溢于言表，藍兔托他研制的定神丸終于成功了，他拿著藥瓶在房間內興奮地轉了好幾個圈才平靜下來，推門正欲去找藍兔，一看天色，心下驚呼一句不好，自己專注于研制定神丸，連時辰都忘了，想來這時候為黑小虎封住傷口的那味藥藥效該過了，便趕緊轉身往他房里走去，剛走了幾步路折回來拿了藥箱，再次往他房間趕去。

“小虎哥哥，這兒可真美啊”如心看著眼前成片的螢火蟲在夜空中翩翩起舞，驚喜得感慨連連。黑小虎看著她在這螢光之海中欣喜地樣子，心里泛起一股暖意。如心手中還未來得及還給藍兔的冰魄，讓黑小虎一直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了下來。

～

“藍兔？你在這兒多久了？”如心睡下后，黑小虎看到門外的身影迎了出來，發現來人是藍兔的時候，心里還是稍稍驚異了一下。

“有一會兒了”藍兔輕輕地一笑，她不是有意聽如心和黑小虎說話，只是不敢走太遠，也不愿進屋打斷他們但現在不是解釋這些的時候，她將冰魄劍遞給黑小虎，說道：“我來這是有一事要囑咐與你，如心熟知冰魄心法，和我這冰魄劍能互相感應，讓如心帶著冰魄，可保她不受蠱蟲之噬。”藍兔見黑小虎有些驚愕，繼續說：“今日未能剿滅蠱毒王，此事還需來日再議，一定要讓如心切記，冰魄萬萬不可離身”。黑小虎聞言，雙手在身側顫抖了一下，隨即接過冰魄劍，低聲道了一句：“謝謝”隨后轉身進屋將冰魄放在如心床頭。

藍兔看著如心熟睡的面容，沉思半晌最終還是開口一句：“黑小虎，你出來，我有話要問你。”感情上的事最好還是要弄個明白，否則她總會替如心感到不安，黑小虎點了點頭，正好自己也有話要對她說。

“糟了！冰魄劍還在我這兒呢！”如心的一聲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他看著如心一臉剛剛才想起什么重要的事的表情，趕緊開口說道：“藍兔有點急事要去處理，暫時將冰魄劍交于你來保管。”聽聞黑小虎這話，如心愣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哭笑不得地說道：“干嘛交給我？”明明虹貓哥哥更靠譜一點。后面這句她只敢在心里說說，黑小虎與虹貓一見面就要開戰的架勢如心可是領教過了。黑小虎上前握住她的手，笑著說道：“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如心拉著黑小虎在湖邊的草地上坐下來，看著夜空中那條長長地光帶，開口問道：“你知道牛郎織女的傳說嗎？”黑小虎想了想，在自己小的時候，母后會給他講各種各樣的故事，只是后來發生了很多事，很長一段時間之后他便把那些精彩的故事給忘了。

沒聽過，你講給我聽罷。”

“好”如心被他攬進懷中，輕輕地開口將那段美麗的故事娓娓道來。

空氣中還帶著點濕氣，徐徐夜風拂過，一池清荷微微擺動，清香鋪面，天上銀河之上，佳偶相會，地上螢光之中，眷侶依偎。

黑小虎緩緩閉上眼睛。真想就這么一直抱著你。

“女孩們會在每年的乞巧節給自己的心上人繡荷包”講完牛郎織女，如心又開始跟黑小虎說乞巧節。

“難怪你每年都帶那么多荷包回來，還挺招女孩子喜歡的嘛”黑小虎打趣她道。如心悻悻道：“還不是因為你老把我打扮成男孩子”轉而又說：“等我學會了繡荷包，以后每年都給你繡！”如果我們能有以后的話。

“我要那么多荷包做什么？”

如心正欲開口，卻被身后逗逗焦急帶點怒氣的聲音打斷了：“黑小虎你亂跑什么？說了這時候在房間等我過去給你止血！”

如心聞聲轉過身去，正欲開口問逗逗這話是什么意思，卻見逗逗突然大驚失色，大叫了一句：“不好！”還沒等如心反應過來，他便到了黑小虎跟前，迅速地解開他的上衣和纏著傷口的紗布，眉頭緊鎖地低聲喚一句：“晚了。。。”隨即從藥箱立刻掏出幾根金針，往黑小虎胸膛上扎了下去。如心一看黑小虎，傷口處竟潺潺流出鮮紅的血液，且面露及其痛苦之色，額頭直冒虛汗，她不知短短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何事，只是看著黑小虎這幅樣子，急得話都說不出，只能緊緊握住他的手。怎么會這個樣子，剛才還好好的呀！

“如心，帶他回房！”聽到逗逗的話，如心這才從慌亂中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扶著黑小虎的身子，與逗逗一起架著黑小虎往房間走去。

小虎哥哥，你千萬不能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