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破舊的二層小樓里，你變回普通人類女孩安琪拉的樣子，輕輕點燃了昏暗的油燈，走回到小床邊。
顧時夜躺在床上，他身上刀傷劍傷失血不少，臉色慘白，兩只手的十根手指全都因為攀登飛龍巖崖壁磨的都是血泡，胳膊上還有冥火留下的燒傷。
你看著顧時夜的傷勢，心里又氣又心疼，也不顧《死神守則》里的規定，用所里配給的麻藥和縫合針，扁著嘴為他消毒并縫合傷口，再托著他的手臂清理掌心指尖的血污。
顧時夜任由你幫他治療，對你的身份什么的只字不提，疼也不發出聲音，只是專注看著你每一個動作。
你既然不問，你也不解釋，安靜給他被冥火燒傷的手臂涂上特殊的燙傷藥。
冥火燒后是很難愈合的，即便愈合了八成也會留疤。看著顧時夜冷白皮小臂上的傷口，你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疼嗎……？”
“嗯，”顧時夜意外地沒有否定，他眉心壓了壓，轉而問道：“我記得你也被火燒到了。”
你的手停了一下，低頭沒敢看他。
顧時夜眉頭壓得更低了一些：“你是不是也應該處理一下傷口。”
你微微咬了咬嘴唇，垂睫思索著。
顧時夜深深吸了一口氣，松開眉心，不再勉強。
“我傷的不重。”你淡淡的說道。
顧時夜眸色暗了一些，似乎不信，卻又不敢多問，只是頷首：“嗯。”
“算了，給你看看吧……”你為了打消顧時夜的疑慮，硬著頭皮，“嘩啦”一聲，在不算寬敞的小房間里猛地張開了隱藏在肩胛間的黑色翅膀。
你當著顧時夜的面，揮了揮自己的翅膀，苦笑道：“只是燒焦了幾根羽毛和表皮，已經不疼了。”
你不敢抬頭看顧時夜的表情，在張開翅膀的那一瞬，你已經做好了所有心里準備，無論他有怎樣的反應，你都會消除他的記憶……
“唔~！”你腦子里的想法還沒想完，突然感到翅膀傳來一陣又柔又癢的酥麻——顧時夜竟然伸手摸了你的翅膀！
“別碰！”你條件反射地側身躲開了他的手。
顧時夜的手懸在半空：“我……只想看看你的傷。”
他話還沒說完，卻發現你的臉變得通紅。
“翅膀……”你喃喃對他說，“上面羽毛太多，很敏感……”
聽你這么說，顧時夜霎時明白了你的意思，耳根后面瞬間也緋紅一片。
小屋內的氣氛變得有點曖昧，又有些尷尬。
為了緩解此時如松蠟般凝固的氣氛，你緩緩轉過身，再次平鋪伸開你的翅膀，渡鴉般斑斕黑色的羽毛，仔細看上面有鐳射般的彩色光輝，美得讓人驚嘆。
“看，真的只有幾根羽毛被燒了，問題不大。”你回頭側過臉看向顧時夜，“不用上藥的。”
顧時夜仔細地看了看你的傷勢，確認你沒有騙他，這才點了頭：“嗯。”
你把翅膀收起又隱藏了起來。
令你奇怪的是，看到你的翅膀，顧時夜的表情沒有驚訝、恐懼，甚至連好奇都看不大出來。
鬼知道他怎么能做到如此情緒穩定。
“原來天使的翅膀是黑色的。”他溫柔地看著你，冷冷涼涼不帶情緒的嗓音藏著難以發現的驚喜。
“誒？”你不解望向顧時夜的眼睛，他似乎搞錯了你的身份。
不過無所謂，天使和死神都是神祇的編制，官階官級差不多一致。只不過天使守護生存，死神守護死亡罷了。
顧時夜的眸光里透出淺淺的笑意，他的手掌落在你的臉頰上，粗糙的繭子和傷疤摩挲著你的皮膚，卻溫柔地仿若羽毛掠過：“原來真的是你……”
“什么是我？”你迎著他的目光，沒理解他的話。
顧時夜微微前傾著身子，將你摟入懷中：“二十一年前，你救過我，還記得嗎？”
你木楞地被他抱在懷里，他身上有著淡淡的血腥與藥的味道：“二十一年前？”
“當年在豐饒國北境的一座雪國小鎮，整個鎮子被北境人屠殺，是你救了我。”顧時夜凝視著你，顯然當年剛剛學習記憶消除的你技術不佳，沒有清除干凈他的記憶。
比起他，你更像是腦子里有個橡皮擦，對他說的事兒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你暗暗思忖，看來得回所里查一查舊檔案。
“我……我不記得了。”你對他說。
顧時夜面無表情的臉上顯露一絲溫柔，抱你的力道加大了一些：“沒關系，我記得就好。”
你被顧時夜如此抱著，卻沒有想要推開他的意思：“你的傷口剛剛包扎好，松開我吧。”
“嗯。”顧時夜嘴上答應，卻沒有松手，像是抱著什么失而復得的珍寶。
你抿著嘴唇貪戀著他的擁抱。
心臟在鼓動著，你聽在耳里，不知道是你的還是他的。
悸動，應該就是這種感覺吧。
喜歡，此時此刻，你才第一次確定、一定以及肯定了。
擁抱你的男人滿身的傷，他的呼吸，他的氣息，他起伏的胸膛與充滿生命力的心跳，仿若從遙遠的時光而來，明明清而冷的氣質，卻讓你感到無比的熟悉和溫暖。
“你什么都不問嗎？”你埋頭在他的胸口，低聲說。
顧時夜冷峻了面孔，認真地說：“你的秘密你不想說，自有你不想說不能說的理由。”
“是。”你笑笑對對他說著，然后抬手五指并攏覆蓋在他的額頭上，“但是你已經發現了我的秘密，我必須得徹底抹去你的記憶。”
顧時夜身體一凜，稍稍躲開你的手，蹙眉對你說：“我不想你這么做。”
“消除記憶不痛不癢，而且只是消除你關于我的記憶，”你故作輕松地對顧時夜說，“你只是忘了我，不會對你的生活有影響。”
“不。”顧時夜不容質疑地對你說，“我可以保守你的秘密，沒必要用這樣的方式。”
你聳了聳肩膀，無奈地對顧時夜說：“我們不能暴露在人前，這是明令禁止的。如果被發現，我會面臨很嚴重的處罰。”
顧時夜：“怎樣的處罰？”
你大致回憶了一下《死神守則》，對顧時夜說：“大概會被吊銷從業執照，失去鐵飯碗的工作，還有一些處罰金什么的。”
顧時夜：“……”
你看著顧時夜一臉“就這”的神情，扁扁嘴對他說：“團長大人，你別瞧不起這些懲罰。如果換做是你，突然被一擼到底免除所有官職成了平民老百姓，你肯定也受不了。”
顧時夜似乎陷入了思考，半晌他才說道：“嗯，我明白了。”
說罷，顧時夜像是做好心理準備般，他松開抱著你的手，緩緩閉上了眼睛：“你可以消除我的記憶了。”
你的心理恍然下墜了一下。
剛剛你還以為，他對你有了一絲絲的喜歡。
如果那一絲絲喜歡是真的，他是不是該和你據理力爭，不允許你清除他的記憶。
可他卻沒有猶豫地接受了。
仿佛他對你的喜歡也就真的只是很少的一點，既不值得珍惜，更不值得留戀。
可如果他沒有對你的喜歡，現在這樣的擁抱又怎么算？
想到這兒，你的心開始感到痛了。
說到底，看來在他心里，對你也就差不多只有如芝麻大小的好感罷了。
再加上他知道你跟他根本都不是同樣的種族，怕是那一點好感也打了折扣。
可是，現在的問題是：
要這么做的人是你，
最舍不得的人也是你。
你抬頭茫然地望著他清冷英俊的容顏，眼眶里瞬間就浸了淚。
你喜歡上了顧時夜。
這件事已經毋庸置疑，不然，你此時也不會如此痛苦。
可就在你意志搖擺的此時，顧時夜竟然主動將額頭地貼上了你掌心。
觸碰到他的一瞬間，你的心痛到無法呼吸了。
顧時夜閉著眼睛看不見，你的一滴眼淚已經滑落了下來。
你決定，清除他的記憶后，你就返回冥界，告訴伊里斯老師這案子沒法干，直接提交到不良案件處理中心。
雖然這樣你的KPI要廢，金牌死神的稱號也要沒，死神長的位子也懸了。
但是……你已經不在乎了。
你只想逃離，離開他的世界，讓你對他的感情全部寂滅。
如此想著，你默默念起了清除記憶的咒語。
小屋內，壁爐里的火光顫動，無風的空間里，你的發絲慢慢飄在半空，手掌心的掌紋里透出淡淡的幽藍的光芒。眼淚也涌出你的眼睛，懸浮在空氣里，像一顆顆珍珠。
咒語一旦念完，顧時夜就再也不記得你了。
現在你對法術的熟練程度早就不再是二十一年前剛剛入門時候的水平了。這一次他的腦子里關于你的一切都將不復存在。
可就在這時，閉著眼睛的顧時夜突然開口對你說：“我想讓你知道，無論我是否有記憶，我對你的心意，永世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