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公子決心放棄在高津的權力,她的耳目便不似從前那般無處不在,再加上培養新君花費了她大量的精力,對上弦也就更加放任,上弦這才大著膽子親自出門去尋榆襄,自有把握避開公子的視線。可是公子那般敏銳,又與他日日相處,就算不看他的行蹤,單論他自身的變化,又怎么可能會毫無察覺呢?
“臣……去見過榆襄女醫,女醫見臣似有血虛之癥,便開了些補藥……”
上弦的目光閃閃躲躲,似在看她,又似不在看她。宣盛微微蹙了蹙眉頭,看他看了許久,嘆了口氣,道:“補補也好,你身子弱,調理一下也沒壞處,只是莫要補過了……都開了些什么藥?”
公子似乎很輕易地接受了這種說法,也不去確認他究竟有沒有說謊,這令上弦有些意外。他強令自己安了安神,將榆襄一開始開的,后來他為做掩護也一直在喝的滋補藥的藥方口述了一遍。宣盛仔細聽著,又問他是什么時候開始喝的,他也老實回答。
只要不是謊話就行,這樣公子便不會一眼看穿他的小動作,他在面對她時也更有底氣一點。這種策略似乎有用,只聽宣盛又道:“到效安以后,你還跟從前在東宮時那樣,每日陪我晨練。我之前跟那小丫頭還學了一套健身的功法,改日教教你,比吃藥管用得多。”
上弦點了點頭,宣盛也不再守著他,起身回到原本坐的地方。
“今日就到這里吧。”她說著,將塤收在荷囊里,“我這邊還有些東西要整理,你若累了,先回偏殿歇息吧。”
這話聽起來像是逐客令,可此時上弦心中有事,巴不得少露些破綻,于是行過禮便退了出去。看著上弦匆匆離開的背影,宣盛又有些哭笑不得。她的這個小家伙,在有的時候,也太好懂了些。
若只是滋補藥,倒也沒什么,宣盛有些擔心他是在亂吃什么壯陽藥之類的東西,控制不住情志,才會有剛才那些表現。她并非對上弦的話毫無懷疑,然而剛才她的手指按在他的顳部,就發現他的血脈橫沖直撞的,即便她按著他的血脈問話,也不能憑此辨別真假。
就算他和她親密接觸時一貫這樣,可這次反應也太過激了些,臉上發燙,血脈紊亂,屈膝蹲坐下來的動作也有幾分可疑。她怕他氣血涌過頭一下子有什么三長兩短,才叫他先離她遠一點,他倒也退得干脆。
罷了,無關國家社稷,若是他不肯主動坦白,那便隨他吧。榆襄是良醫,無論開了什么方子,應該都不會讓上弦吃出什么問題。
只是事到如今,對于自己的事,他還是要瞞著她,倒是讓宣盛有幾分不是滋味。希望成婚之后,小家伙能更信任她,也能更坦誠一點吧。
上弦回到偏殿,更衣盥洗過后,滅了燈回到床榻上之時,還能感覺額角血脈突突直跳。他閉著眼,又睜眼,一直睡不著,直到看到主殿的燈滅了,才往外挪了挪,悄悄從床板底下的一個溝槽中把小葫蘆取了出來。這個小葫蘆不過拇指長短,里面裝著榆襄給他特別制作的藥丸,一開始還滿滿當當,上弦每日服用,如今只剩下幾粒,上弦鋪了些碎藥材根莖填充,以防止移動的時候藥丸滑動沙沙作響。
不行……這東西不能再吃了!
面對公子,他本就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反應,如今公子稍微一挑逗,就能讓他心慌目眩至近于暈厥,若是再有進一步的舉動……
他絕對會死。
這也不能怪榆襄是個庸醫,畢竟她也不了解公子對他來說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更不清楚母親的事究竟給了他多大的心理陰影。若是他對公子的癡戀沒有那么深就好了……
若是這個藥吃了,反而讓他不敢面對公子,那這個藥便沒有任何意義。
反正公子本來就不打算生育。
反正公子不在乎他的殘缺。
雖是如此想,可上弦把這個拇指長短的小葫蘆放在手上把玩了半天,還是不忍扔掉。糾結再三,他從袖中將一個錦囊取了出來,將小葫蘆塞了進去。這個錦囊還是宣盛給他的,里面裝著他們兩個人的頭發。這個錦囊他日常裝在縫在袖內的囊袋里,睡覺時便轉移到單衣袖內,總歸是不離身。
他當時為什么要留下這個小葫蘆,上弦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覺得以后還會有用到的時候。做完這些,他又重新把錦囊收好,將手臂藏在衾被里面,重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