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VE院長親自帶路,走綠色通道,很快完成了所有檢查。叫合虔專門從越鳴園跑這一趟,宣盛還有些過意不去,但他看樣子似乎挺樂此不疲的。
這可是兩千多年前的身體數(shù)據(jù)啊!雖然指標(biāo)現(xiàn)在看來跟現(xiàn)代人沒有太大差別,沒準(zhǔn)多研究一會兒,就能發(fā)現(xiàn)什么進化學(xué)的奧秘呢。
坐電梯時,宣盛見合虔扒拉著平板,便順口一問,是不是上弦的檢查結(jié)果。
“嗯,激素水平……你也知道,還有就是血液酒精濃度有點超標(biāo)。”合虔把電子報告往宣盛眼前一晃,說道,“多神奇啊!兩千多年前喝的酒,十年前脫離棺液,還能有這樣的酒精濃度。”
合虔說這話時,眼里不僅僅是對病人無甚大礙的欣慰,還夾雜著幾分科學(xué)家的癲狂。宣盛倒是不反感,畢竟他研究他的,對上弦又沒什么壞處。
“所以上弦精神上沒什么問題是吧?”宣盛又問。
“這個檢查還沒做,等他熟悉了現(xiàn)在的語言再說吧。”合虔說道,“我來之前你跟他說話的時候,有覺得哪里不正常嗎?”
剛才帶上弦做檢查,宣盛一直陪在一邊,醫(yī)生有什么叫上弦聽不懂的指令便由她翻譯一遍,上弦也都很配合。合虔聽過宣盛的描述,大概知道上弦性情比較冷淡,是不怎么愛說話的類型。憑借他的經(jīng)驗,在短短一兩個小時的相處中,還不足以看出上弦有什么精神方面的問題的。
宣盛沒有立馬答話。合虔似乎看出了什么,臉上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道:“姊婿大概酒品不太好吧?”
酒品不好嗎?宣盛確實沒見過上弦喝醉是什么樣子。不過這話可不中聽,宣盛笑瞇瞇地看了合虔一眼,下一秒手就已經(jīng)掐在他耳朵上。
“姐!電梯上不要動得太劇烈——”
宣盛還是收手了,可那眼神分明還是在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總之,”合虔揉了揉被掐紅的耳朵,隨后面不改色地在平板上又翻找了一會兒,將其中一個聯(lián)系人推給宣盛,“若是之后需要心理疏導(dǎo)的話,可以去找這個人,報我名字,不收你費用。”
宣盛掏出手機看了眼,雖然覺得可能沒有必要,還是記住了“引芷”這個名字。
宣盛推著上弦的輪椅回到了病房,整個過程中上弦都一言不發(fā),好像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一般。直到宣盛順手把門關(guān)上,才聽他小聲說道:
“臣不是在裝瘋賣傻,逃避責(zé)罰。”
“還惦記著呢?”宣盛苦笑了笑,將手掌放在上弦頭頂上一摩挲,“責(zé)罰就責(zé)罰,我記著呢,別老掛嘴上。”
“臣也不需要心理疏導(dǎo)……”他又說道,“臣自知有罪,并非矯情作態(tài)。”
聽到這兒,宣盛卻是一愣。和合虔討論的時候,宣盛原本想著古今語音天差地別,就也沒有避著上弦。不過想想,她的上弦可是十幾歲就能憑古書文獻自學(xué)列國語音的天才,真的就聽不懂他們在說什么嗎?
“這些以后再說,你先把身子養(yǎng)好。”
在宣盛眼里,上弦總歸是有些孩子氣。不同的是,別的孩子都是想要安慰和獎勵,只有上弦整天追著她要懲罰。不過她的上弦什么手腕,她也不是不知道。他上次這般糾結(jié),還是她剛得知他設(shè)計讓胡狄人劫了使團的時候。這小東西,犯錯就要犯得轟轟烈烈,然后自己像個沒事人似的置身事外。明知故犯,也不知每次向她請罪,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宣盛抱著他回到床上,能感覺到他腳下還是有點不聽使喚。也不知道他進棺材前到底是喝了多少。
“公子……”
“嗯?”
宣盛看著他,只見他垂著眼,眼瞼還有些紅紅的。
“現(xiàn)在是哪一年了?”
“現(xiàn)在是西元20XX年,算算距離世兒即位也有兩千三百多年了。”宣盛剛說出口便覺不好,分明決心在上弦情緒穩(wěn)定下來之前不再提以前的事,怎么就順口說出來了呢?
不過好在上弦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只聽他又問道:“公子已經(jīng)醒過來十年了嗎?”
“嗯。說起來……”宣盛側(cè)身坐在床沿上,姿態(tài)頗為懶散,“現(xiàn)在的很多習(xí)慣和我們那時候不一樣,你也別叫我公子了——”
“指揮官?”
不知上弦從哪兒聽到這個詞的,雖然很多人這么叫她,可這詞從上弦嘴里說出來,卻莫名地別扭。宣盛不禁噗嗤一笑,捏了捏上弦的臉頰,道:“叫什么指揮官啊!怪生疏的。”
上弦眨了眨眼睛,那眼神好像是在問,那要叫什么。宣盛心想,這小古板呆起來還怪可愛的,于是又往上弦那邊湊了湊,道:
“叫姐姐吧。”
“姐姐?”
“嗯,就是姊的意思。”
“臣怎能稱呼公子為姊……”
“那你叫我名字。”
上弦看著宣盛親昵中帶著幾分戲弄的眼神,不由又挪開了目光,道:
“那還是叫姐姐吧……”
以前的褒衣大袖,掩蓋了上弦不少小習(xí)慣。宣盛眼看著上弦的手指在身前絞來絞去,看樣子還有不少話憋在心里。
“指揮官……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不過是替永曜執(zhí)政干活的大牛馬。宣盛心里默默吐槽,不過還是有認真考慮怎么給上弦解釋:“跟大司馬差不多,不過因為現(xiàn)在是和平年間,平日不過是管理和訓(xùn)練軍隊,預(yù)防沖突,維護世界和平之類的。”
所以,公子是向別人投誠了嗎?
上弦咬了咬嘴唇,卻是沒將此話說出口。
是啊,無論什么時候,公子都能靈活應(yīng)變、過得很好。她不會因為身邊的變故過度感傷,而她身邊,有沒有他都一樣。
“在想什么?”
上弦回過神來,又對上宣盛那雙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上弦,”宣盛托著他的臉,溫柔地說道,“你慢慢習(xí)慣就會發(fā)現(xiàn),這是最好的時代,比上古的三皇五帝時期還要好。人們不再需要相互征伐,就算不做王公貴族,也能過上富足的生活。”
就在這時,門口的擴音器響起一陣清脆的童聲:
“您的外賣已經(jīng)送達~”
只見宣盛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不再繼續(xù)剛才的話題,微笑著說道:
“噢,懲罰來了。”
上弦愣了一愣,摳著手指,心里一下子緊張起來。只見宣盛開了門,從一個小機器人上面拿下一個木板,還有一摞紅色的、像磚頭一樣的東西,另外還有一小摞類似的東西,只是更大更扁一些。
“這是……幾案?”
見宣盛把那木板擦了擦,支開放在床上,上弦瞬間認出了這是什么。
“現(xiàn)在叫床上桌,不過都是一樣的。”宣盛說著,把紅色的那幾塊磚頭放在一邊,“這些都是現(xiàn)在的書,別看沒占多少地方,字可比一冊竹簡上的多得多了。”
“現(xiàn)在的文字和秦篆有幾分相似之處,你學(xué)著應(yīng)該不麻煩。”宣盛說著,又把那個更大更扁、布滿圖畫的書擺在床上桌上,“出院之前先把拼音學(xué)會,會了就讀字典,等這些都熟悉了,就把那邊的憲法抄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