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早上5:50,電子手表的公雞打鳴聲把郁舜浩吵醒了。
昨晚他幾乎未睡,姜欣月是第一個和他擁抱的女孩子,也是第一個在他臉頰親吻的女孩子。一個多月的相處中,郁舜浩有時候把姜欣月當成從小一起長大的郁蘭蘭訴說心事,有時候又把姜欣月當成虞茜琳寄托感情。
直到姜欣月偎依進杯中,郁舜浩才意識到姜欣月就是姜欣月。如果有所謂的“初抱”“初吻”的話,那么這個女孩子也將從此走進郁舜浩的生命中。然而,郁舜浩去意已決,這段感情從未開始,已經結束。
“喔-喔-喔……”又過了五分鐘,鬧鐘打斷了郁舜浩的思維。他爬起來,穿好衣服,來到洗漱間。照鏡子時,發現昨晚姜欣月親他臉頰留下的唇印猶在。鮮紅的色彩,頓時令郁舜浩想起了姜欣月的臉龐,心不由得突突跳起來。郁舜浩趕忙用涼水洗了把臉,又沾水理了理發型,然后回到房間,拿起鑰匙準備離開。
走到樓梯口時,忽聽下方傳來一個聲音:“走啦?”
郁舜浩循聲望去,原來是姜欣月站在三樓的樓梯口和自己說話。平常姜欣月都要睡到八九點,然后到中午12:00換她媽媽的班。所以,這是郁舜浩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姜欣月,也是第一次看到素顏的姜欣月。
晨曦中,姜欣月穿著一件綠色的吊帶睡衣,褪去胭脂粉黛的她少了幾分世俗,多少幾分鄰家妹妹的清新與可愛,給人一種出水芙蓉的感覺。彎彎的細長眉毛,水靈靈的大眼睛,俊俏的臉龐,柔和的小嘴……反差帶來的美感令郁舜浩神思恍惚。
姜欣月見郁舜浩呆呆地看著自己,心中頗為歡喜,又以為是自己穿著睡衣過于清涼,雙手抱肩護住胸部說道:“怎么啦?”
郁舜浩回過神來,把視線從姜欣月的臉部移開,看向她的HelloKitty拖鞋問道:“你怎么起這么早?”
“被你的鬧鐘聲吵醒了!”姜欣月說的是實話。她的房間就在郁舜浩入住客房的正下方,而郁舜浩的電子手表就放在窗臺上,雖然不在同層,距離姜欣月的床頭也就3米。以前,鬧鐘響起時,她知道郁舜浩還會回來,所以鬧鐘聲像是一種無形的陪伴,反而讓她睡得更加踏實。這次不一樣,鬧鐘一響,離別后不知何時再相逢,所以姜欣月再也睡不著了。
“抱歉,吵醒你了。”郁舜浩說著,向樓下繼續走去。路過姜欣月時,郁舜浩猶豫了一下,停下來說道:“你不化妝的樣子真可愛。”
聽郁舜浩夸自己,姜欣月嘻嘻笑道:“真的嗎?”
“今天的你是最漂亮的你。”郁舜浩肯定地說道。姜欣月聽了心花怒放,目送著郁舜浩下樓,很快又覺得心里空蕩蕩的。
這時姜欣月媽媽陳穎從游戲廳吧臺走了出來,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郁舜浩說道:“我家月月喜歡你,把她嫁給你吧?”
原來,剛才姜欣月與郁舜浩的談話被陳穎聽得一清二楚。知女莫如媽,陳穎早知道女兒喜歡郁舜浩。剛才聽郁舜浩連夸自己女兒可愛、漂亮,自然認郁舜浩也喜歡姜欣月,于是想順水推舟,成全兩人。她哪里知道郁舜浩已經決定回歸校園,是在和姜欣月道別才這么說的。
姜欣月見媽媽說出了自己的心里話,又是高興,又是害羞,又有點惱怒,說道:“媽,你不要亂說,人家還要上學呢!”說著,姜欣月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陳穎見了,呵呵笑道:“這孩子還不好意思。”接著,又對郁舜浩說:“開玩笑的,別當真。”
郁舜浩不知如何回答,默默地將房間鑰匙還給了陳穎,頭也不回地回了學校。
本來,早自習是郁舜浩的補覺時間,這天卻睡意全無。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姜欣月的音容笑貌。
郁舜浩索性坐起來,雙手托起下巴,呆呆地看著不遠處教室前排的虞茜琳。
這時,虞茜琳側身向同桌姚曉霞問話,下意識中,虞茜琳往后排瞥了一眼,正見郁舜浩也看著自己。因為長時間熬夜加上睡眠不足,郁舜浩的精神狀態看起來有些疲憊和憔悴。
郁舜浩見虞茜琳面容有些消瘦,劉海也有點兒凌亂,顯然過得并不舒心。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郁舜浩沖虞茜琳仰了一下頭,微笑著打了個招呼。虞茜琳也微微一笑,假裝是在姚曉霞說話。
郁舜浩與虞茜琳打招呼的動作,沒有逃過同桌吳曉偉的眼睛。此前,郁蘭蘭為郁舜浩和虞茜琳編造一個表兄妹關系的謊言。作為朝夕相處的同桌,吳曉偉一直是將信將疑的。上次在電影院郁舜浩與虞茜琳牽手的八卦緋聞,吳曉偉雖未親眼所見,但他也是相信的。這回是自己親眼所見郁舜浩向虞茜琳仰頭打招呼,更加深了他的懷疑。
吳曉偉用胳膊肘碰了碰郁舜浩,湊過去輕聲問道:“虞茜琳真是你表妹?”
“不是。”郁舜浩說道。
吳曉偉沒料到郁舜浩會這么直接地承認,反而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說道:“不會吧?”
“真不是,都是瞎傳的。”郁舜浩接著說。
平常兩人說笑胡扯慣了,吳曉偉不確定郁舜浩是不是又在和自己胡扯,繼續問道:“虞茜琳媽媽不是你姑姑嗎?”
“不是,虞茜琳媽媽姓唐,那得是多遠的姑姑啊?”郁舜浩說道。這一個多月來,郁舜浩已經想通了,許多事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勇敢地打開天窗,讓空氣陽光透進來,這樣心里會好受一些。
“哇靠,可以啊!你小子隱藏得夠深的啊!”吳曉偉說著拿膝蓋撞了一下郁舜浩的膝蓋。
“你可別出去亂說啊!”郁舜浩踩了一下吳曉偉的左腳,說道。
“亂說啥?莫非你每天夜不歸宿都是和虞茜琳在一起?”吳曉偉說著,用左腳踩住了郁舜浩的右腳,一臉驚訝地看著郁舜浩。
郁舜浩也不解釋,從口袋里摸出玩剩的幾個游戲幣,拍到桌子上,對吳曉偉說:“看看這是啥?”
看到是游戲幣,吳曉偉松開了踩著郁舜浩的腳,嘆了口說道:“看不出啊,文靜淑女如虞茜琳也被你帶壞了,果然是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見吳曉偉開始胡扯,郁舜浩趕緊解釋道:“我哪敢啊,萬一被督察隊看見,搞不好就吃一個警告處分,還全校通報批評。”
“那倒是。”吳曉偉點點頭,“有時候你半夜翻墻回來,虞茜琳應該沒那本事。”
“廢話!”郁舜浩說道。
吳曉偉拿起郁舜浩放在桌面上的游戲幣,把玩了起來,讀著上面的文字:“夢幻游戲廳……”忽然好像想起什么,問郁舜浩:“就是對岸的那個游戲廳吧,一樓還能打臺球、唱卡拉OK,對不對?”
“你也去過?”郁舜浩問。
“寒暑假經常去。”吳曉偉說道,“老板娘的女兒叫姜欣月,是我初中同學,不是一個班的。”
“甭解釋,了解。”郁舜浩調侃道。
“你見到她了嗎?”吳曉偉問。
“見到了,中午12:00到晚上12:00是她坐班時間。怎么,你倆之間有故事?”郁舜浩說道。
“令你失望了。不過,我覺得姜欣月挺可憐的。”吳曉偉說道。
“怎么說?”郁舜浩問。
“還是要怪她爸爸。”吳曉偉說,“她爸爸以前是個貨車司機,本來家里非常富裕,后來賭博把房子、車子全輸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債主要債要到學校,每天放學騷擾姜欣月,全校都知道這件事情。后來,她舅舅幫忙還了債,條件是要她爸爸離開姜欣月和她媽媽。”
“那姜欣月爸爸后來去哪兒了?”郁舜浩問。
“聽說是去上海做生意了,可能是想掙錢還給姜欣月舅舅吧。結果錢沒掙到,又添了一屁股新債。當時,姜欣月準備輟學去打工幫她爸爸還債……”吳曉偉說道。
“輟學?”郁舜浩問。
“是的,后來在她舅舅勸說下,她才讀完初中的。其實,她成績還可以,是故意不讀了,才變差的,可惜了……”吳曉偉說道。
“人各有志,沒準人家覺得經營游戲廳也挺好的呢!”郁舜浩說道,他這句話更像說給姜欣月聽的。
“我想姜欣月經營游戲廳也是迫不得已,她最大的心愿應該是幫她爸爸把債還了,然后一家團圓吧!”吳曉偉說道。
“干嘛非得把債還完了再團圓?誰規定的欠債不能團圓?”郁舜浩憤憤地說道。
“反正不是我規定的。”吳曉偉笑道。
郁舜浩這才有點明白姜欣月跟自己說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的含義,所謂的“難”大概就是有些事情外人無法理解,但又無法跟外人解釋——這就像郁舜浩和虞茜琳在教導處簽下保證書一樣。
是夜,或許是因為作息規律沒有調整過來,郁舜浩久久不能入睡。于是披上衣服,捎上一本書,走出了宿舍樓。對于“夜讀”行為,郁江中學既不支持,也不反對。熄燈鈴響后,若人還在路燈下寫作業或者第二天要考試臨陣磨槍看書的,即便是老師看見了,也頂多是讓早點休息,一般不會進行紀律扣分的處罰。
郁舜浩裝模作樣地邊翻書邊走著,稀稀疏疏的路燈下,零星分散站著三五位同學,這些人學習是真的用功。當然,也無法排除極個別的同學在看武俠、言情或科幻小說,這些書是不能帶進課堂的。
“我在聽雨閣,君在聆風亭。”郁舜浩走著,腦中忽然想起虞茜琳套用李之儀《卜算子·我住長江頭》的一句詩詞。腳步便向長陽湖畔的聽雨閣、聆風亭方向邁去。
“舜浩——”郁舜浩正裝模作樣地低頭翻書,忽聽一個熟悉又親切的聲音喊他。抬頭一看,約五米遠處聽雨閣邊站有一位女生,正是“日日思君不見君”的虞茜琳。虞茜琳上著白襯衣,下穿牛仔褲,襯衣胸口繡有一朵虞美人花,綠莖、橘紅花瓣、黃色花蕊在燈光襯托下顯得栩栩如生。
郁舜浩環顧了一下四周,見方圓三十米內無人,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到距離虞茜琳約2米遠的地方站住,拿起書,假裝讀道:“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說好的,我在聽雨閣,你在聆風亭,你怎么不來?”虞茜琳有點生氣地說道,頗有點埋怨的意思。近一個月來,每天早自習前和晚自習后,虞茜琳都會在聽雨閣待上一段時間。她料想以郁舜浩的性子肯定待不住,會出來溜達溜達。她猜中了前頭,但是沒有猜中后頭——即郁舜浩溜達的方向。
“這不是來了嗎?”郁舜浩趕緊說道。
“我有樣東西給你,就放在聽雨閣的椅子上。”虞茜琳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見虞茜琳要走,郁舜浩急忙說道:“等等……”
虞茜琳回首站住,并不說話,她有所期待,又擔心郁舜浩是不是要做點觸犯校規的事情。郁舜浩原本想要走上前去擁抱虞茜琳一下,不過,理智最終戰勝了沖動。
“我有點想你。”郁舜浩說出了壓抑在內心許久的話,他曾想象過無數種向虞茜琳表白的場景,卻從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夜晚,沒有任何的禮物,沒有任何的準備。
在電影院,郁舜浩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虞茜琳已經不可自拔地墜入愛河,這是成年人永遠也無法理解的愛。在教導處寫下保證書后,一開始虞茜琳還想不通,但很快將其作為愛情的勛章——它可以證明,自己曾經愛過,也被愛過。
這段時間以來,她何嘗不是“日日思君不見君”。課堂上,她多次借機瞥向郁舜浩,但是郁舜浩不是埋頭寫作業,就是趴著看書(實際在睡覺)。今天,郁舜浩向虞茜琳仰頭打招呼,實際上虞茜琳等了很久很久,就像她在聽雨閣等了很久很久一樣。所以,當虞茜琳聽到郁舜浩說“我有點想你”時,心頭一熱,淚水抑制不住地流了出來。
同樣,虞茜琳的理智也戰勝了沖動,她轉身快步離開,只留下一句:“別忘了拿椅子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