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若飛收了刀,隨意纏住手上的傷口,給霍離松了綁。
“楚總領,給王爺更衣。這幾日若有需要,告訴阿柔和槿姑姑便是,不必讓其他人近前伺候。”
裴若飛扶著霍離躺好,霍離伸手抓住她的衣擺,欲言又止:“你……”
“你先好好睡一覺,其他事醒了再想。”裴若飛摸了摸他的額頭,眉心深陷,“我去想辦法弄些藥來。”
傷藥好說,可霍離傷口發(fā)了炎癥,高熱不退,須得盡快尋了藥來給他服下才行。
裴若飛出了掬水軒,正要去馬棚,管家步履匆匆地往這邊來了:“王妃娘娘——”
她頓了腳步:“何事?”
管家走到跟前行了一禮:“王妃娘娘,陛下身邊的周公公方才來傳了旨意,陛下明日酉時在崇耀宮設宴,為王爺接風洗塵,請王爺與娘娘明晚進宮赴宴。”
霍離今日回城,本該入宮覲見,但聽聞十三皇子抱恙,陛下前去看望,便免了他進宮陳奏。此時設宴,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若飛頷首:“知道了,有勞管家。”
圣意難測,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
還未顧上用午膳,裴若飛頂著烈日去了南營一趟。未免有人生疑,她刻意去驍騎營找了祁頌,兩人在校場打了半個時辰才歇。
祁頌舉著水壺迎頭澆下:“沅娘,這么熱的天,你不在裕王府里躲清閑,來找我打什么架?”
“手癢。”裴若飛說著退開兩步,免得被濺上了水。
祁頌丟了水壺,抱劍倚著樹乘涼:“聽說裕王殿下今日一早就到了都城,你不在府上陪他,一個人跑來軍營,連姜柔都沒帶著,莫不是吵架了?”
裴若飛掏出手帕,低頭擦劍:“祁伯母最近可有再跟你提過婚事?”
祁頌甩了甩腦袋上的水:“自從那次你罰了杭二小姐,她便不再提了。倒是我爹還想著此事,但我近日都待在軍營,他也逮不到我。”
裴若飛點點頭,收劍入鞘:“我先回去了。”
“沅娘,等等。”祁頌站著沒動,挑了下眉,“方才見你去醫(yī)營抓了些藥,手怎么傷的,可是裕王殿下?”
裴若飛沒回頭,擺了擺手留給他一個背影。
“就憑他,還傷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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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裕王府掬水軒。
霍離醒來時已過戌時,裴若飛沐浴過后只穿著件寬松的紗裙,搬了把藤編矮凳坐在床邊,手里捧著那本羊皮書卷看得入神。
外面天色漸暗,屋里點了燭燈。裴若飛天生淺瞳,被燭光晃著,澄澈透亮的如琥珀一般。
霍離緩過神,細細端詳片刻,抬手拔了她綰發(fā)的銀釵。
墨發(fā)散落,青絲如瀑。
裴若飛一驚,偏頭看去,放下了手里的書卷:“你醒了。”
霍離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發(fā)釵,用釵頭輕輕點了下她的鼻尖,嗓子還有些啞:“不問自取,是為偷。”
“本將軍何時偷——”
裴若飛定睛一看,發(fā)覺他手中這支銀釵甚是眼生,似乎還是男子制式。
這是,霍離的發(fā)釵!
裴若飛百口莫辯:“我,我不是有意的,我沒仔細看就隨手拿的……誰允許你把你的發(fā)釵放在我妝奩里的!”
沒理便倒打一耙,霍離被她逗笑,牽動了傷口,又疼得皺起眉。裴若飛伸手覆上他額前探了探體溫:“總算是退下去了。”
霍離捂著傷口,撐著身子坐了起來:“你從哪里拿的藥?”
“我回了趟南營,叫人把軍醫(yī)支開,溜進醫(yī)營藥庫抓的。”裴若飛難得心虛,“我醫(yī)術不精,只略懂些皮毛,就隨便抓了幾味清熱的藥材。你要是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跟楚總領說。”
她的醫(yī)術是在關外時和民間游醫(yī)學的,畢竟戰(zhàn)時人手緊缺,傷兵眾多,她能幫則幫。可那些將士們都是何等身強體壯之人,誰知道霍離這金尊玉貴的……能不能承受得住她這粗劣醫(yī)術。萬一不小心把人治死了,還平白落個謀殺親夫的罪名。
“本王受傷一事不可宣揚,你能做到這般,本王已是很感激了。”霍離輕輕握住了她纏著紗布的手,“以后不可再為本王傷你自己了。”
他掌心溫熱,一路順著指尖燙到了耳根。裴若飛抽回手,轉(zhuǎn)過身去不再看他:“誰是為了你,還不是因為本將軍現(xiàn)在頂著這裕王妃的名號,你死了我也沒活路,否則我才不稀罕幫你。”
她側(cè)對著霍離坐在榻邊,將通紅的耳朵暴露無遺。霍離看得清楚,垂眸輕笑一聲,主動轉(zhuǎn)了話頭:“明晚宮宴,應當是一場暗局。”
裴若飛贊同地點點頭:“依你看,太子此番行刺,可是得了陛下的暗許?”
陛下皇子眾多,但亦有早亡夭折之數(shù),如今的太子霍庭煬也并非陛下長子,而是先皇后陳氏所出三皇子。
霍庭煬五歲那年,陳氏誕下二公主霍蔚兮,難產(chǎn)離世。貴妃莊氏被封為繼后,因膝下無子,便過繼了先皇后的一雙兒女,后又接連誕下五皇子和八皇子。八皇子年幼夭折,如今只有五皇子霍庭煜能在朝堂上對霍庭煬掣肘一二。
論理來說,危及儲君之位的并非霍離一人,何況他在朝中無權無勢,霍庭煬為何這般急于除之而后快?
“那些人自本王離開都城便一直緊追不舍,直到江城才動手,想來是避著皇兄的。”霍離清了清嗓子,“無論如何本王也是他的皇叔,上次你與太子妃起了沖突,太子妃回東宮后便受了罰。想來霍庭煬,還是顧著幾分本王的面子。”
皇室內(nèi)斗彎彎繞繞,裴若飛想得頭疼,長嘆一聲:“……好亂。”
“不必多慮,明日自有分曉。”霍離傾身靠近,挑起她柔順的長發(fā)重新綰起,神色認真,“午后宮中探子來報,十三皇子并非抱恙,而是中毒。只怕后宮這把火,也燒的不簡單。”
他手藝靈巧,比裴若飛自己弄的要規(guī)整許多。裴若飛摸了摸發(fā)釵,扭頭看他:“我要歇息了,你又給我綰發(fā)做什么?”
霍離一噎:“……這么早就歇息?本王還沒用晚膳。”
“你沒用與我何干?本將軍用過了。”
裴若飛翻身上榻,從霍離身上跨進了里側(cè),拆了發(fā)釵擱在他枕邊。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