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天已經黑了，大家忙著收拾鋪蓋，三三兩兩地聊著天。尚可聞坐在宿舍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準備列一個大概的計劃。雖然實踐內容早就訂好了，但怎么完成，卻要根據現實情況重新調整。正思忖間，趙曉曉湊過來，遞給他一個文件夾，打開看，封面《暑期社會實踐規劃書》赫然出現在眼前。尚可聞抬頭看了眼趙曉曉，笑著說，“你做了計劃？”趙曉曉也笑著回應道“尚老師，之前和羅老師請示過，大概的內容，您看看呢？”尚可聞感覺又輕松了些，打開看了看，基本能用，他去掉了幾個內容，又把每天活動的時間縮短了一些，還空出來兩天給大家自由活動，然后給趙曉曉說，“你肯定是個上進的好孩子，別忘了你們還是在假期呢，輕松點，沒關系的”，說著把文件夾裝在自己的書包里，“謝謝你曉曉，咱們就按這個來”。趙曉曉臉上浮現出一種被認可后的輕松感，“好的尚老師，還是您想的周到。”笑著回床鋪了。計劃定好，尚可聞松了口氣，看著聊天的同學們，他又強調了一遍注意事項，就勸著大家早早休息了。雖然關了燈，月光從窗口瀉進來，室內也并不黑暗。韋艾莉突然問“尚老師，我們能不能說會話”。尚可聞正盯著窗外的月亮發呆，和他記憶中小時候家里院子上面掛著的月亮一樣，聽到問話，尚可聞輕輕笑了下“好呀，時間早，你們平常都幾點睡？”大家聽著尚可聞的回應，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這種男女混合的住宿方式，朦朧月色下的夜談，讓大家分外感性，韋艾莉感嘆起來“這地方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其實我準備畢業就出國，但是申請好學校，人家看重這種社會實踐經歷，我就來了。”話音剛落，一個急切地女聲響起“對對對，哎，你準備申請哪？我也是，我想去英國，女王大學，我表姐就在那。”尚可聞聽出來，這是林瑤淼，身上的沖鋒衣看起來不便宜，有個像小太陽的標記，可惜自己也不認得。韋艾莉說“我應該要去美國，我學的是數學，去美國學經濟更有優勢。”一個慢吞吞的男聲說到“那你確實應該多參加一些活動，考雅思了嗎？我拿了7分，下半年想申請下港大。”尚可聞不確定這是宋濤還是王云博，但是慢慢地，話題竟集中在了怎么申請，去哪里發展上，大家起勁地討論了一陣，尚可聞突然意識到，在這夜談中，自從開始說起出國，趙曉曉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第二天，許是睡得早，大家都在鬧鐘響之前就醒了。收拾妥當，吃了早飯，還不到8點鐘。大山的早上分外清爽，征得尚可聞的同意，大家開始了真正的探索，男孩子們繞著學校旁邊的小坡爬上去，竟然發現了一處疑似城墻的斷垣，林瑤淼學的是文學，站在城頭，遙望著遠處的群山，似乎準備發一些感慨，卻只憋出了一句“山巒疊翠城自留”，尚可聞內心嗤笑，面上卻是不顯。宋濤卻是一臉崇拜地看著林瑤淼，“小林同學，你們文學院都是你這樣的才貌兼具的女孩子嗎？”搞得大家紛紛撇嘴笑起來。趙曉曉似乎對這景色并不感興趣，只靜靜地看著同學們拍著城墻，神色淡淡。經過昨晚的夜談，尚可聞也搞懂了一件事情，隊伍里，大概有一半是為了拿到實踐經歷，為留學做準備的。有幾個是單純想看看農村的生活，好奇使然。剩下的趙曉曉和另一個女生吳微，則是目標明確地保研黨，他們需要一個漂亮的優秀實習生，在保研上加分。雖然不知道具體優秀能加多少籌碼，但尚可聞知道，每支隊伍只能有一個優秀實習生。這可能也是趙曉曉分外積極的原因吧，只是不知道，趙曉曉是不是能打動羅老師。

大家玩鬧了一陣，又靜下來做了會自己的事情，快11點的時候，張校長才疾步而來。“哎呀，尚老師，大家等急了吧”還沒進學校的大門，張校長的聲音就沖了進來“我來遲了”。尚可聞倒是無所謂，10天的時間，完成任務罷了。倒也真誠地說“沒事沒事，您慢慢來。”張校長擦了擦汗，說“眼看著日頭就上來了，村里人做午飯哩，我問了幾家，現在老人多，后生少，不知道你們鬧啥哩，我想著，不如下午日頭偏西些，娃娃們上門去說說？”其實張校長也不知道他們要干啥，以前來過支教團，就是領著村里的娃娃們玩游戲，待幾天走了，娃娃們都不舍得，鬧著要村上的老師也領著玩游戲，曾經一度讓身為校長的他很是為難。這幾年學校關張，也就沒有外來學生，前兩天鎮上的廖書記突然安頓給村支書，讓接待一下羅老師，說是學生們來送溫暖，村支書帶著村里的干部在貴州考察旅游，這個接待就全部落到了張校長頭上，雖然他并不想參與，但自己的兒子今年剛在鎮上謀了個公差，廖書記的任務干好了，興許能給兒子落個情。上午倒還真真打問了幾戶人家，愿不愿意來湊個人數，接個溫暖。無奈村里人無利不早起，聽說這溫暖只有精神關懷，不像前幾天的又送雞蛋，又送臉盆，讓他們去聽課，幾乎都拒絕了上這趟山。上不來，那就下山去。索性張校長讓學生自己入戶去，也省得他組織。尚可聞只道是張校長推脫，也不好苛責，只說張校長辛苦，下午他們安排學生上門去，也不留張校長吃飯，竟直接送了客“那我們下午再去，還勞煩校長跑這一趟”。彼時，智能手機還沒有流行開來，組里只有韋艾莉和宋濤拿著諾基亞，腿腳，成了溝通的工具。張校長抹了把頭上的汗，有些微不悅，卻只點頭下山去了。沒能順利開展宣講，學生們或多或少有些喪氣，待尚可聞安頓好了下午入戶，又讓大家自由組隊，盡量男女一組，以互相照應。最后，竟是吳威落了單。尚可聞把分組記錄在筆記本上，抬頭沖吳威笑了下，“下午咱倆一組也行”。吳威有些怔忪，她始終覺得和老師一組有些別扭，但其他人都已經約定好，正準備同意，趙曉曉突然扯了扯她的胳膊，沖著尚可聞說“尚老師，我們三個女孩子一組吧，正好我們沒有男生。”尚可聞本也無所謂，點頭同意了。吳威有些感動，雖然她知道趙曉曉是她的競爭對手。

下午的入戶進展順利，大家都完成了交代的事情，留下了基礎法律宣傳手冊，拍了合影，介紹了他們這次過來是做普法宣傳的，并提醒大家可以考慮一些糾紛他們會在學校準備解決。老鄉們基本都是老人，偶爾見到一兩個好奇的孩子，同學們只顧的一股腦宣傳，完成任務，只有吳威，有些懷疑開門的老奶奶是不是能知道他們到底想干嘛。她試探性地問對方，“奶奶，您知道法律嗎？”老奶奶的臉上滿是褶皺，頭發花白，扶在門框上的手上全是深深淺淺的裂痕，指甲厚厚的，里面有黑色的污垢，衣服倒是干凈，只是已經洗到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了。老奶奶笑著，用方言說“那有撒不知道嘛，法嘛，殺人犯法嘛。”吳威接著問“那奶奶，你和別人有啥矛盾嘛？”老奶奶似乎沒聽懂矛盾的意思，憨憨的笑著，不說話，趙曉曉順著吳威問到“奶奶，你覺得有人欺負你沒？”老奶奶皺了皺眉，嘴里叨叨了一句似乎是臟話，指著隔壁的門說，“哦喲，那覺得我一個老婆子沒有勢，我兒子在城里做大事呢么，顧不上管么，那讓碎娃把我那個墻根尿的，你們看，說不聽說不聽，來就尿。”說著還走出門，領他們看兩戶人家墻的交接的地方，確實有一塊發白的地皮，似乎有臭味傳來。他們三個都不是法律專業，其實不知道這件事法律管不管，但是老太太說出了問題，他們還是需要回應一下，吳威說，“這就是一個典型的問題，我們記下來，您可以去學校，我們有人會解決它的。”老太太問：“你們能讓碎娃不尿墻？咋弄？”吳威有些無奈，有些后悔說解決的事情，只好說“我們先匯報，完了您到學校來看吧。”老太太有些猶豫“上個山費勁呢。”吳威說，“沒事奶奶，我們下來也行。”老太太高興起來，“哎，小年輕，腿子快呢，我等你。”還拉了拉吳威的手，吳威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撩了下頭發，笑著告了別。又宣傳了兩家，他們也準備回去了，路上，吳威有些擔心“你們知道這種情況怎么辦嘛？我學的歷史，一點不懂尿墻的事情。”韋艾莉一臉無所謂，“回去問問尚老師吧，估計他知道。”趙曉曉也跟著說“別擔心，肯定能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