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就又死啦？”昏迷中的陳千暮心有不甘。

陳千暮原是游蕩在冥界虛無中的一縷幽魂，且已經在虛無境中不知游蕩了多久。這倒不是因為它上一世犯下了多大的罪惡，那些罪孽深重的惡魂早就被帶去受刑萬劫不復了，而它只是在無聲無息的虛無中漫無目的地飄蕩。只因它已經擺爛了九生九世，雖沒有作惡卻也是無所作為。上一世死后冥王只覺得眼熟便查看了它此前九生九世的過往，驚奇地發現它每一世都過得渾渾噩噩，且恰好善惡相消。

按照冥界的規矩，生前做惡多于善的須罰，行善多于惡要賞。可哪怕是陳千暮死時尸體壓死那只螞蟻做的惡，也剛好與兒時無意間救下那只蜜蜂行的善兩相抵消。冥王瞅著那副無欲無求，無憂無懼，生死無所謂的擺爛模樣，實在不愿浪費資源讓其再輪回為人，卻也沒法令它投生成為低等生靈，便隨手將它放逐在了冥界的虛無鏡中不管不問。

虛無鏡中，除了無盡的黑暗就是無盡的孤獨，陳千暮不能睡、不能休，雖沒有了生老病死的痛苦，也沒有了喜怒哀樂，更察覺不到時間的流失。原本它只會這樣無窮無盡漫無目的的游蕩下去，可過了百年，冥府的差役白無常竟突然將它從虛無鏡中撈了出來。

不久前的森羅殿內，冥王正核對著生人和死魂的賬本，眉目擰成了一團。此時牛頭馬面又犯了糊涂，抓錯了魂回來，冥王難免大動肝火，訓斥連連。而一向面帶喜色的白無常此刻也收起了笑容，小心翼翼地上前道：“冥王大人，也難怪牛頭馬面會抓錯，這就是那個號稱‘一夜屠盡萬千命，鬼神見了要繞行’的家伙。”

牛頭和馬面跪在堂下哆哆嗦嗦，面對責罵不敢多說一句，卻始終牢牢握著手中的鐵鏈。鐵鏈繞了七八圈，捆著個戾氣深重的惡魂。與一般惡魂不同的是，那魂不僅意識異常清晰，還閃著黑金色的光芒，若不是它的口舌被封住，手腳被鐵鏈鎖住，怕早就鬧得冥界不得安寧。

冥王依舊面色不悅，白無常繼續道：“冥王大人，這家伙造孽太多，冤魂聚集在旁，兄弟們一時失察才將其魂魄誤捉了回來......”

冥王斥責：“你們這些夯貨，它的命魂我們管不得，還不速速送回去！”

馬面怯懦地小聲回：“可是冥王大人，這家伙什么都記得，它剛還說要拆了咱們冥府，還要將、將您......”

說話間一個不留神，鐵鏈被掙脫開來，惡魂當即就將牛頭馬面踹倒在地，又如一股邪風直沖冥王而去，冥王未及反應，便被那惡魂一拳擊中胸口，重重地摔在了寶座之下。

整個大殿頓時一片混亂，眾鬼差驚慌失措，紛紛拔出武器，卻又不敢輕易靠近那惡魂。冥王從地上爬起，面色陰沉如水，“竟敢在冥界撒野？”

那惡魂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我乃不墮輪回之魂，豈是你們這些冥府小鬼能管得了的？敢將我拘來，看我不拆了你的府第，打得你滿地找牙！”

冥王聞言大怒：“好個狂妄之徒！今日若不給你點教訓，你還真當冥界無人了！”

說罷，冥王身形一閃，化為一道黑霧朝那惡魂撲去。兩者瞬間激戰在一起，強大的力量波動讓整個大殿都搖搖欲墜。

白無常見狀，急忙對牛頭馬面喝道：“還愣著干什么？快去召集所有鬼差，圍剿這惡魂！”

牛頭馬面這才回過神來，連忙跑去傳達命令。不一會兒，成千上萬的鬼差手持兵器，將那惡魂團團圍住。

然而，那惡魂實力強大，竟然以一敵眾，絲毫不落下風。冥王與惡魂的戰斗也越來越激烈，整個大殿仿佛隨時都會崩塌。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時，白無常靈機一動，偷偷取來了冥界的法寶——縛魂鎖。這縛魂鎖乃冥界至寶，一旦被鎖住，即便是再兇悍的惡魂也無法逃脫。

白無常手持縛魂鎖，悄悄繞到惡魂背后，瞅準時機，一把將縛魂鎖拋向惡魂。只見金光一閃，縛魂鎖瞬間將惡魂緊緊鎖住。

那惡魂被縛魂鎖困住，無法動彈，只能怒視著冥王等人。

白無常上前道：“冥王大人，此刻雖制服了這惡魂，可這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放其回去怕是后患無窮。”

冥王瞪著堂下的惡魂陰著臉，道：“你這惡魂，膽大包天，我雖無法將你投入輪回，卻叫你再也離不開冥界一步！”

惡魂自是不服，不停掙扎，身上的縛魂鎖叮叮咚咚作響。

冥王沉聲對牛頭馬面道，“為何此惡魂會這么輕易就被拘來？”

馬面怯生生道：“它.....它是為了救人自己離了魂，小的們以為是游魂所以才趁其不備將它捉了回來。”

“這倒新鮮了！”冥王冷笑一聲，“這惡貫滿盈的東西還能舍己救人？”

牛頭道，“大人，我們雖能囚住它的魂魄，可它的身軀在陽間不死不活該如何是好？”

“你們這些廢物！就知道惹麻煩！”冥王怒吼道，“你們可知它的真身有九條命，如今雖已死過兩回還剩七條，七命俱損也只會魂飛魄散，輪不到我們來管！而我冥府更不能處置它那副身軀！”

牛頭和馬面嚇得渾身發抖，連忙跪下求饒：“冥王大人饒命啊！我們知錯了！”

白無常轉了轉眼珠子，道：“大人，我倒是有個辦法！咱們雖沒法子明面上弄死它，卻可以掩人耳目熬死它！”

“速速道來！”

白無常將耷拉在外的舌頭收了回來，小聲附耳道：“人間有假死的說法，咱們就來個假活！讓別的魂上它的身，耗光七條命后它自會魂飛魄散！”

冥王深皺著眉頭，“未經輪回必有前世記憶，這一時半刻去哪里尋個活著就是為了找死的魂魄？”

白無常瞇眼一笑，“您忘了？虛無鏡里有個留著礙眼的廢家伙，正好適合這差事。”

冥王瞬間兩眼放光，“你是說那個渾渾噩噩數百年，九生九世善惡消的廢魂？”

“不錯，那家伙活著可惜、死了浪費。若是它定能神不知鬼不覺就耗盡剩下的七條命。”

廢魂被白無常從虛無鏡中撈到森羅殿時關于前世的大部分記憶已經變得模糊了，只隱約記得自己叫陳千暮，曾碌碌無為地活著，無聲無息地死去。

“廢魂......”冥王的語氣充滿了威嚴，“你九生九世碌碌無為，白白占著我冥界虛無鏡百余年，如今只能將你送去畜生道了！”

陳千暮聞言色變，道，“冥王大人，我九生九世并未作惡，大不了再讓我輪回為人，為什么突然要罰我？”

冥王怒斥：“大膽！輪回豈是你想去就去的？你九生九世雖未作惡，卻也無功無德，有何必要再輪回為人？”

白無常趕忙上前，笑盈盈假意說情，“冥王大人，它在冥界安安生生待了百余年，也算咱的老熟人，不如給它一個機會。”

冥王沉默不語，白無常繼續對陳千暮道：“如今有個機會，可以讓你重回陽間，你若能趁此機會掙些功德，或能免去刑罰，你可愿意？”

“愿意是愿意......可不是輪回，又怎么回陽間？就算是詐尸只怕我早就變成白骨了，莫非是這個月人死得不夠多，要我嚇死幾個來充數？這為惡的事兒我可不干！”陳千暮雖廢，頭腦倒還算清楚。

“怎么原先沒發現你這廢魂竟有張張伶牙俐齒的嘴？”白無常道：“你放心，是我給你找了副身軀，你可借尸還魂！”

陳千暮不禁好奇起來，“借尸還魂？那原主是......”

冥王面無表情，“原主的魂已經丟失了，過往無須深究。此一世賜你七條命，七命俱損后再回冥府。”

陳千暮只覺得其中有些古怪：七條命？那可真夠掙功德了，只要自己不作惡，多扶老太太過幾次馬路至少回來時不會被投入畜生道。可冥王大人為何突然如此優待？

白無常見陳千暮一臉狐疑，解釋：“冥王大人法外開恩，不過原主命途坎坷，也做了些惡事，你得受些苦。”

冥王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惡魂此前做下不少惡事，陳千暮這個廢魂復活后免不了要被打擊報復，必然無法應付。不過這剛好，能早早耗光那七條命讓原主的身軀死透了。

陳千暮被帶去陽間的路上浮想聯翩：好久沒活了都快忘記陽間什么模樣了，只是這次重生不能太過擺爛，否則下一世不知會變成什么動物。相比于變成豬牛羊任人宰割，它最怕的還是蛇，那光滑黏膩又覆滿鱗片的身軀，無手無腳吐著信子在地上蠕動的樣子實在令人犯怵。她從棺材中醒來時只聽見城主要認自己為母，可還沒來得及起身說上一句話，怕什么來什么，一張蛇臉湊了過來，她立即就被嚇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