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這家位于百貨大樓深處的火鍋店,一股溫暖而熱烈的氣息如洶涌的浪濤般撲面而來,仿佛在剎那間穿越進了冬日北京胡同深處那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尋常人家。葉凡和漣漪剛一邁入店門,就立刻被這份獨特而濃郁的溫馨緊緊包裹。
店內,熱氣騰騰的蒸汽源源不斷地繚繞上升,宛如輕盈的云朵,與柔和的燈光巧妙地交織在一起。燈光透過朦朧的蒸汽,灑在陳舊卻整潔的桌椅上,投射出一片片暖黃色的光斑,營造出一種既傳統又溫馨的用餐氛圍。
火鍋中央,那銅制的鍋具里翻滾著紅亮誘人的湯底,宛如一片熾熱的火海。那是用多種珍貴香料和新鮮骨頭精心熬制許久的高湯,色澤鮮亮得如同璀璨的寶石,香氣四溢,仿佛具有一種無形的魔力,讓人光是聞著那味道就不禁垂涎欲滴。隨著歡快跳躍的火苗,湯底中的食材如同歡快的舞者,漸漸地熟透,散發出陣陣誘人的香味。那香味或濃郁醇厚,或麻辣刺激,與空氣中彌漫的火鍋特有的麻辣或鮮香氣息完美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動人心弦、關于味蕾的華麗交響樂。
在這種溫馨又快樂的感覺之下,葉凡和漣漪也建立起了從未有過的默契。他們的目光交匯,彼此心領神會,都同時地選擇先盡情享受眼下這頓飯的快樂時光。那些令人煩惱、不高興的事情,還是暫且放在飯后再去思量吧。此刻,就讓美食帶來的愉悅占據心靈的全部空間,讓溫暖的氛圍驅散內心的陰霾。
火鍋店老板一眼就認出了漣漪,忙不迭地快步走上前來,用那濃重且極具特色的北京話熱絡地過來交談,“您好!嘿喲,您可來啦!這回這個套餐不錯,是我新設計出來的,食材都是精挑細選的,量給得足足的,價格還特別實惠!”漣漪聽到老板的介紹,臉上立刻浮現出親切的笑容,馬上對老板介紹著,“這是我在內海的朋友,葉凡。”
“哦,內海過來的啊!這火鍋蘸料也是我自己調制的,您嘗嘗。”說著話,老板笑容滿面,親自盛來一個小碗的底料放在葉凡桌前,那動作嫻熟又熱情。“我不是開餐館的么?前幾年經常去內海品嘗你們那的比較有特色的餐館的。”老板興致勃勃地說了幾個內海最出名的小館子,葉凡竟然都能對答如流地答出這些菜館里那些出名的菜品名稱,這讓老板不禁豎起了大拇指。而一旁的漣漪卻一臉茫然,這些地方她竟然一個也不知道。
其實原因很簡單,葉凡已經有好幾年沒有去像樣的餐廳吃飯了。但是在08年之前,葉凡工作的公司前景那是一片大好,如日中天。那時候,公司業務繁忙,應酬眾多,每天吃吃喝喝成為必然,那些地方都是在當年去過的,回憶往昔,心中不免感慨萬千。
與老板聊天時,葉凡雖然表面上喜笑顏開,面露悅色,然而他的心里始終是不痛快的。得知這家店漣漪常來,葉凡的第一反應便是之前的她究竟與誰常來?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像野草般在他心底瘋狂生長,怎么也遏制不住,想來想去心底都是無盡的內耗。
一頓火鍋讓兩人臉上洋溢著滿足與幸福的笑容。葉凡熟練地用筷子在滾燙的鍋中夾起一片鮮嫩的羊肉,在蘸料里輕輕一蘸,或輕吹一口熱氣騰騰的毛肚,感受著那滾燙的溫度逐漸變得適宜,然后心滿意足地送入口中,細細咀嚼,品味著那美妙的滋味。這一刻,所有的煩惱似乎都隨著那升騰的熱氣煙消云散,只留下眼前這片刻的歡愉。
但與前幾次見面一樣,她們相聚的歡樂時光總是最短暫的。火鍋里的炭火終有熄滅的時候,就如同這美好的時光總會走到盡頭。當炭火熄滅,那裊裊的煙霧漸漸消散,溫度慢慢降低,她們始終還是要面對之后要談的事情。那些懸而未決的問題,如同陰影一般籠罩在心頭,無法逃避,只能去勇敢面對。
“我訂好了酒店。”漣漪一邊急匆匆地走著,一邊抬起手朝著商業街交叉路口的一家酒店指去,葉凡趕忙跟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家和內海市鐵路地道邊上品牌一模一樣的酒店,“訂了你喜歡的酒店。”漣漪微笑著說道。
葉凡除了去旅游和出差,從來沒有因為其他什么原因住過酒店,在他心里,哪有什么喜歡或不喜歡的酒店之分,先前在內海葉凡說那家酒店很好,不過是因為酒店和過世的漣爺爺家很近罷了。在那里,或許能夠尋覓到當年的那些溫暖而熟悉的感覺,能夠讓他在回憶中找到一絲慰藉。
“嗯。”葉凡抬頭看了看那酒店的招牌,微微地點了一下頭。隨后,兩人迅速辦理了入住手續。畢竟今天這么倉促地趕來,是要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說的。兩個人都清楚時間有限,漣漪也知道明晨一早也許太陽還沒升起來葉凡就得返回內海。然而,不知道為什么,兩個人此刻都張不開口,仿佛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他們不說話,也沒有眼神交流,只是默默地各自整理著自己的隨身物品。洗漱完畢后,便安靜地躺在了那松軟的羽絨被里。
房間里的燈光柔和而靜謐,映照出兩人略顯疲憊的身影。葉凡望著天花板,思緒萬千,那些未曾說出口的話語在心頭翻滾。漣漪側身躺著,背對著葉凡,心中同樣充滿了糾結和猶豫。夜,越來越深,可兩人的心事卻像沉甸甸的石頭,壓得他們難以入眠。
“我今天有些發燒,但聽說你要來,我就一直喝水一直喝水,喝到自己體溫降下來。”漣漪聲音略顯虛弱地解釋道。她的眼神中帶著一絲倔強和期待,仿佛在向葉凡證明自己的決心。
葉凡聞言,趕緊把手從松軟的被子里伸出來,輕輕地放在漣漪的額頭上,仔細地感覺著她的體溫,“還是有一點點燙,但是估計沒問題的,睡一覺就應該好了。”葉凡的語氣中充滿了關切和擔憂。
葉凡知悉漣漪的身體狀況后,便默默地把自己先前想好的要說的話憋在心里。他的目光中滿是憐惜,看著漣漪的眼睛逐漸迷離,那原本明亮的眸子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她的呼吸漸漸平穩,一點一點地睡著,如同一個疲倦的孩子終于找到了溫暖的港灣。
他不忍心在此時此刻說出那些如分手般殘忍的話,她是他心底的柔軟,他心疼漣漪,只希望她能通過這優質的睡眠把病養好。在這靜謐的夜晚,葉凡就這樣靜靜地守在漣漪身旁,思緒萬千。他想起曾經與漣漪一起度過的美好時光,那些歡笑與溫暖的瞬間,如今卻面臨著如此艱難的抉擇。但此刻,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讓漣漪能夠安心入睡,恢復健康,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暫且擱置。
漣漪睡著了,葉凡卻陷入了深深的思緒之中。他的腦子里各種事、各種內耗開始激烈地碰撞起來:自己的生活一直平凡而正常,然而20年前,漣漪卻毫不留情地把自己甩了,自此之后,他努力走出陰霾,已經有了新的生活。可就在如今,漣漪在二十年后突然出現,將一切都推翻,給了葉凡另一個結論。這讓葉凡不禁疑惑,那么漣漪是愛自己的么?
如果是的話,為什么20年后才來找自己?這漫長的時光里,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如果愛自己的話,那為什么又會在國曜給家里惹了禍之后才來找自己?這其中究竟有著怎樣的隱情?
五月份時,國曜和他的女兒梓宸一起回了內海,把漣漪一個人留在BJ。那個時候,漣漪正處于事業的關鍵時期,壓力巨大。她是如何獨自應對這一切的?葉凡的心中充滿了無數的問號,卻找不到答案。他望著熟睡中的漣漪,心情愈發復雜,仿佛置身于一團亂麻之中,難以理清思緒。
通過之前給李旺杰打電話,葉凡了解到,漣漪犯難后第一個電話竟然是打給李旺杰的。她在電話中急切地詢問李旺杰能不能給她找個工作,滿懷期待地盼著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復。然而,李旺杰哪有那個本事,面對漣漪的請求,他只能無奈地表示愛莫能助。
之后便是五月份,葉凡和漣漪通了電話。在那次通話中,她終于鼓足勇氣說出了埋藏在自己心里長達20年的那件事。葉凡不禁思考,到底是因為這些接二連三事情的發生,讓漣漪從本性出發,想給自己找一個更安穩的后半輩子?還是因為其性格緣故,遲遲不敢對葉凡說出自己的心里話?這種深藏在人心深處的事情,又哪里是葉凡能輕易問出來的。即便問了,對方也說了,又有誰能分辨出其中的真假呢?人心難以窺視,如同深不見底的幽潭,正是這無形之念,讓葉凡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無法判斷,無法判斷出自己錯的究竟是20年前,還是現在。
“啊……”墜崖的夢又毫無征兆地出現在葉凡的腦海里,他剛才明明靜靜地躺在那里想事情,都不知道什么時候睡著了。這睡著了竟比醒著內耗還可怕。“墜崖的夢”是一種只有強烈感覺卻沒有任何具體景象的夢,上次葉凡做這種夢還是20年前與漣漪“走散”的時候。那時候的痛苦和迷茫仿佛再次襲來,“啊……”又是一聲夢里的驚呼,葉凡被夢里那可怕的感覺折騰著,如烈火燒灼一般,卻怎么也無法醒來回歸現實。就在這危急時刻,漣漪被這呼喊聲驚醒,立刻毫不猶豫地抱住了正在做夢的葉凡。那種溫暖的感覺瞬間襲來,仿佛一股清泉,澆滅了葉凡心中的熊熊烈火,讓那“墜崖的夢”戛然而止。葉凡又進入了平穩的睡眠之中,呼吸逐漸變得均勻,面容也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