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一脈轉頭,面龐不算熟悉,但也不能說是陌生。錚梟師伯座下首席弟子承鑒,比當初離別時多了些沉穩。
“承鑒師兄。你這是?”浮一脈禮貌開口。
承鑒看著手上還在滴血的妖物頭顱,不好意思的一笑。“沒什么,就是在這里做起了老本行。這妖前些日子襲了一處村莊,殺了不少人不說,還將村中的婦女兒童全部賣了出去。我奉命徹查,事實確鑿無疑,便行了刑,如今是要將他的頭顱掛上戒律臺,以示懲戒呢。”
浮一脈點了點頭,便讓開了路。承鑒點頭示意過后便踏步離去,走出很遠了又轉頭朝著浮一脈笑開:“浮師妹,你這次回來,師伯師叔他們會很開心的。”
浮一脈以笑回他,不知道他有沒有看見。
正午的太陽漸漸大了起來,兩人依舊推著度厄在這街上行走。
從見過了承鑒以后,浮一脈就在失神,溯銀星叫了好幾次,沒回應索性也就由她去了。靜默的走到了城主府,浮一脈才像是被人叫回了魂一樣,朝著溯銀星道:“不死城中有咱們天衍宗那么多的高徒,還有這樣猖狂的妖物,外頭不是更多?可外頭沒有承鑒師兄這樣的秩序維護者,應該會亂吧。人妖共存,好像是對人更加不公平一些。”
溯銀星輕咳兩聲。“話不是這樣說的,只要人類愿意精進自身,那妖物又何足可懼?你只見人類在力量之上弱于妖物,可不曾想人類的腦袋比妖物好用多了。而且,這些年漸漸流失的不只是靈氣了,你出來以后沒發現嗎?妖族現在也出不了天驕了。”
“怪不得木連枝搞起了全民皆兵這一套。”浮一脈笑道。
“卻也不是這樣算的,既然要將天下歸還于天下,那將天下萬民的權利與思想全部褫奪之后,天下怎樣才能歸還于天下呢?說到底,保證黎民手無縛雞之力,利好的從來不是妖物,而是遠坐明堂之上的君主罷了。木連枝敢這樣做,僅僅是因為她從未想過要將天下收歸己有。”
這個浮一脈熟,說白了就是世界大同,但這個早八百年就被證明了不可實現,畢竟人性復雜多樣。但她能想明白的事情,木連枝肯定也想到了,之所以沒改,大概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木連枝已經有了應對之法。
想到這里也就不擔心了,五十年的時間重建國家制度,就算是木連枝做不到,這里不還有天衍宗退下來的長老嘛。
浮一脈眼睛一亮,抬頭就見大大的“城主府”三個字。
溯銀星的臉太有辨識度了,門前的妖精攔都沒攔,直接放他們走了進去。
遠遠的站在回廊下,就能聽見被巨大的合歡樹擋住的聲音。浮一脈只能從枝葉斑駁的光影之間,窺見華麗衣角的一部分。
越往前走,廳中場景就越發明晰。
身著華服的木連枝,臉龐依舊如五十年前一般稚嫩,此刻就像是穿著前任女皇衣服,狐假虎威的少女。
而一旁的伍垚更是夸張,大概是先前在碎影峰的日子確實太過清苦了,如今從上到下穿著的掛著的一眼就能看出價值不菲。總之浮一脈覺得,但凡她是劫匪,一定會將伍垚扒個干凈。
至于祝飛鸞,從前就缺少少女元氣,如今當了城主,更是由內而外的沉穩內斂,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至于對面的白衣男子,她好似沒有見過,但卻覺得熟悉的很,就好像很久很久之前在哪里見過。這念頭一出,浮一脈覺得油膩的像是馬上要搭訕別人的街邊二流子。
想象的畫面太過恐怖,浮一脈一個激靈,手一抖就將手邊開的尚好的杜鵑掀了出去。陶瓷破碎的聲響,吸引了堂中幾人的注意,轉過頭去,卻只見到在地上胡亂扒拉的手。
不知道為什么,伍垚就是覺得那雙手十分熟悉,就連木連枝叫他,他都像沒聽到一樣。直到,左手上那道細微的疤映入眼簾,聯想到前幾日收到的那封書信,伍垚緩緩張口:“小師妹。”
他以為自己是不激動的,可叫出這三個字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已然激動到失聲。
若是沒聽見伍垚的話,木連枝不知道那也就罷了,但如今只憑他的反應,木連枝也猜出了幾分。
“是浮一脈?”
伍垚才猛地呼吸一口,點了點頭。
本來還想說什么的晴影,也轉過頭去,于是在一個繁花盛放的夏天,眾人的鼻尖縈繞著馥郁花香,耳中循環著蜜蜂的嗡鳴,眼前倒映著故人身影。一切的一切,就像是寰宙扇起了翅膀,為所有人帶來一場暫停,呼吸都變得輕了。
這陣仗浮一脈還是挺熟的,溯銀星與她剛見面時,就來了這么一下,是以浮一脈最先脫離狀態,笑著走向他們。“諸位過得好嗎?我浮一脈又回來了!”
木連枝習慣性伸手想要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扒拉下去,轉頭就看見了眼淚汪汪的伍垚,手頓住一瞬,當即垂下,隨浮一脈去了。
自是好一番敘衷情,晴影在一旁看著,半天都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只是在溯銀星解釋浮一脈計劃的時候掀起了一瞬眼皮,而后飲了口茶。
當苦澀的茶水流進他的喉管,他不再厭煩這樣的感覺,甚至能夠漸漸品出一絲甜味的時候,他終于不得不承認了。這五十年來,與不死城的人與妖一起生活的日子,確實愜意。
是以,浮一脈張口問祝飛鸞他是誰的時候,晴影笑了笑開口道:“我們見過的,在畜靈山,那時候我還不長這樣。”
浮一脈這輩子去過幾次畜靈山見過幾次不認識的人,掰著一只手都能數清,再一聯想當初溯銀星說的那些,她也是脫口而出。“東部蜃里能說得上話的。”
晴影哭笑不得,將茶盞輕柔放下以后,才溫和道:“倒也是沒什么錯,就比如此刻,我就可以刻意做出決定,將東之妖王的位置讓給你。”
轉折突如其來,浮一脈猝不及防,只能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
“我?我嗎?你說東之妖王白給我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