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溫柔，悄悄地從窗口繞入房內，試圖將躺在床上的女人喚醒。睡夢中的女人像是做著什么噩夢，那眉頭似痛苦般糾纏在一起。
“晨陽！晨陽！”顏舒猛地睜開眼睛，看到徐清風和清綾坐在不遠處的桌子邊，勉強的笑了笑，“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我竟然夢到晨陽死了，這怎么可能呢，他還給我寫信了呢，這夢真是太不吉利了。”
“其實，董晨陽……”
“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們做飯，我先去看看今天有沒有扣住山雞。”顏舒打斷五鬼的話，起身就要離開。
“那信是我模仿他的筆跡寫的，你可以對照。”徐清風戳穿了她的自我欺騙，“他死了，就在村口不遠處的那個小坡，我用陣法將他的尸體藏了起來。”
“你既然藏了，為何還要同我說？”顏舒的臉上不知何時布滿了淚痕，“你就讓我蒙在鼓里一輩子，不好嗎？”
“有些事是瞞不住的。”清綾抬眸看著她，“時間久遠，難免會生怨言，埋沒了這段情緣。”
清綾說話的時候，徐清風一直看著她，像是陷入了長久的回憶。
“自古以來，戰爭本就會有傷亡，只是你一直抱有僥幸，故不愿接受。”清綾直言道：“舍生而忘死，此乃大丈夫所為。”
清綾看著還在哭泣的顏舒繼續道：“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
清綾說完起身離開，只留下五鬼和回過神的徐清風面面相覷。
“她這是怎么了？”徐清風看著五鬼，有些差異，他沒想到清綾竟然會這么生氣。
“不知道。”五鬼也是一副驚訝的神色，他也是頭一次見清綾情緒外漏，想了想猜測道：“可能她覺得拖太久了？”
徐清風搖頭繼續看著顏舒，想了想說：“其實有個法子，能讓董晨陽活過來，一直陪你。”
顏舒抬頭看著他，一時竟也忘記了哭泣。
“你聽過尸人嗎？”徐清風見她搖頭，繼續道：“就是活死人，他雖然可以一直陪著你，但卻再也不能步入輪回了。”
顏舒楞了楞，但很快就拒絕了。
“為什么？你不想他一直陪著你？”徐清風不解的看著她，在他看來，顏舒已經沒有任何可以陪伴的人，她一直被困在這竹屋中，想來是最想讓人陪伴的。
顏舒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我喜歡他，甚至多于我自己，沒有他我也活不下去，所以我不想以后我走了，他就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牽累他這一生就夠了。”
顏舒說完擦了擦臉上的淚，“清綾小姐說的對，我的男人為國而死，是大丈夫，是英雄，是我矯情了。”
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顏舒邊哭邊抹去眼淚，“我不是愛哭的人，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兒，總想哭，可能是餓著了，我去做飯，你們等等。”
說完，小聲抽泣地離開。
五鬼看著徐清風一臉嚴肅，“你為何這般執著于尸人？”
徐清風拿著自己的酒葫蘆正打算借酒消愁，聞言停頓了下，放下酒壺，“長生不老，不死不滅，這不是每個人都想要的？”
“可尸人是不被允許的存在。”
“一切存在，自有天意。”徐清風習慣性地拿起酒葫蘆但又放了下來，想來想去還是起身離開了。
……
“你在這里做什么？不冷嗎？”徐清風見清綾一個人坐在門口，也湊了過去。
“與你何干？”
“就只是關心一下。”徐清風想了想又說：“你在氣什么？不要說與我沒關系，我就是好奇，你平日板著個臉，看不出喜怒，今日緣何生氣？你告訴我，我就告訴你一件事。”
清綾權衡了一番這才道：“我想起一位故人，故人無私，為國為家，舍生取義，百死不悔，故人戰死后，并未告知其妻子，只因妻子身體不好，恐妻子傷心過度損害身體，誰料到頭來，妻子誤以為其負心薄情，害了其一家老小后，也跟著自縊，原本是金玉良緣，卻以悲劇收場。”
“你怕顏舒和董晨陽也落得那個下場？”
“嗯。”
風吹過寂靜無聲的夜，兩人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有竹葉的莎莎聲音。
“你對尸人有什么看法？”徐清風打破平靜，低垂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只要不違反天地準則，世間一切皆有因果，我無可言責。”
徐清風半晌才道：“你還是不贊同的。”
清綾沒有接話徐清風自言自語道：“你今天告訴了我一樁舊事，那我也告訴你一樁舊事。”
“我起初對沈佳戚的認識只是源于老班主，老班主告訴我沈佳戚一心陷在戲里，最后也落得個被人逼迫喝下毒酒。”
“何人逼迫？”
“世俗逼迫，她只是一個唱戲的戲子，程家卻是有名的望族，程志安再如何窩囊，他父母卻不是吃素的。沈佳戚進不了程家的大門，于是和程志安相約假死逃生，誰知道毒酒成了真的，沈佳戚一杯下去死了，而程志安卻好好的。”
“老班主是沈佳戚的親生父親，他自愧沒照顧好沈佳戚，他對鬼神深信不疑，他求我如果碰到沈佳戚，多多勸告，讓她早日解脫了去。”
“我遇到沈佳戚的時候，她就守在橋邊，那橋是她和程志安相約假死之后一起聚頭的地方，結果不知道程志安是不是心虛，竟然一次都沒去過。”
半晌清綾才開口：“你同我說這些作甚？”
“我只是覺得，沈佳戚雖然可恨，卻也可悲。可能這就是人吧，有人會將錯歸結己身，只見那人可悲之處，于是處處嘆息。可也有人會執著一線，將錯歸結于他人，至死不悟。”徐清風起身，“董晨陽不是你那故人，顏舒和那位妻子也不同，你繼續看就是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吧。”徐清風朝著清綾伸出一只手，想拉她起來，誰料清綾直接忽視了那只手。
“你還沒交代清楚，等你交代清楚了，再握手言和也不遲。”
徐清風收回自己的手笑道：“你還真是不好糊弄。”
“所以，你何時交代？”
“不著急，等你們找到董晨陽再說。”
清綾看著他一步三晃蕩的離開，眼神有些復雜，垂在身側是手有些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