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樹距離正廳很遠,在一所破舊的院落內,那院子正中央種著一棵病歪歪的老槐樹,樹皮有些已經掉落,樹周圍散落枯黃的樹葉,樹枝上的葉子卻郁郁蔥蔥,翠綠的像是剛剛發芽,它像是在燃盡自己最后的生命,守護什么。
翠煙站在門口不敢再進去,勸道:“這樹邪門的緊,本來葉子枯死,樹也萎了,誰料一天時間,突然變成這般,二夫人說這里恐怕有不祥的東西,平時不讓我們靠近。”
“那你們的大帥可找人看過?”清綾偏過頭看著她。
“看過的,大帥一開始以為這是四姨娘顯靈,于是找了可多游方術士來看,結果一個個不是瘋了,就是傻了,大帥也因此不再讓人過來。”翠煙說到這里,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一臉驚恐的看著那棵老槐樹。
突然間,那棵老槐樹動了,它像活過來一樣,脫落的樹皮漸漸長出新的樹皮,翠綠的葉子顏色愈深,遒勁的根部將花崗石撐裂。
“它動了它動了!”翠煙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救助般看向清綾,卻見面前的人緩緩消失,她看著周圍,周圍的人也漸漸消失,天地間像是只留下她一個,還有那顆老槐樹。
翠煙驚恐的看著老槐樹,只見那葉子像是染了血一般,慢慢變紅,慢慢滴落,那不平的樹干,突然糾結成一張臉,一個嬰兒的臉。
“啊!”翠煙嚇的想要逃跑,卻發現自己的腳不知何時,被老槐樹的根緊緊纏著,動彈不了。
“娘,我要找娘,姐姐,你知道我娘在哪兒嗎?”樹干上的嬰兒面龐,睜開了漆黑的眼,嘴一張一合,吐出稚嫩的聲音。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別找我,別找我。”
“可是,不是姐姐將我和娘,分開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那是誰啊?姐姐能告訴我嗎?”
“我不能說,不能說。”
“姐姐不說,那就只能把姐姐吃了,壞人是要受到懲罰的。”
翠煙看著那樹枝慢慢的朝著自己延展,兩眼一閉,昏了過去。在她昏迷后,周圍的異象漸漸散去,老槐樹依舊詭異的矗立在那里,平整的地面沒有縫隙,沒有凸出的根部。
徐清風將貼在翠煙身上的符咒取下,疊好放回懷中。
“你這是什么符?剛剛她都看到了什么?”五鬼翻了翻翠煙的眼皮,發現這人只是嚇昏,不是嚇死,這才放心。
“這叫問心符,這個符可以將人心里的恐懼與黑暗放大。”徐清風拍了拍袖子,“這人一看就沒少做虧心事兒,也不知道看見了什么,竟然嚇成這樣。”
“不過嚇成這樣,也沒探出一點兒消息。”慧慈說著,有些遺憾的搖頭。
“清綾姐姐,你怎么知道這里會有老槐樹?”澈安好奇的看著清綾,他們一直在一起,從沒見她去打探過什么消息,所以她是如何知道這里有老槐樹的?
“算出來的。”
“算出來?怎么算?”
“掐指一算。”清綾說著,抬眼就看到正在忍笑的徐清風,想了想自己方才哄小孩兒的說辭,面上有些過不去,輕咳一聲道:“天告訴我的。”
澈安一副懷疑的模樣,但是沒有繼續追問。
“叫人把她抬走吧,有什么事兒晚上再說。”徐清風說著,指揮澈安去喊人。
“老衲之前就覺得姑娘不是凡人,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慧慈和善的看著清綾。
清綾有些意外,但還是和他去了一旁,并設了個結節,防止偷聽。
慧慈看著她隨手一揮就是一個結界,也并不意外,“姑娘可是得道了?”
“你不用試探我,我的身份你不是早就猜到了?”
慧慈點頭,“是猜到了,只是一直不敢確定,畢竟天人避世多年,無人可尋,但除了天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么法子可以只憑一眼,就知道事件始末。”
“大師不愧是大師。”
“姑娘何時入的世?”
“這很重要?”清綾反問他,“不管我何時入世,人間災難已成不是嗎?”
“這么多年,無論是人是妖,都想得道成仙,自從沒了天劫,斷了求仙之路,他們便越發肆無忌憚,釀成諸多慘案。”慧慈說著,突然話鋒一轉,“若天人未曾離開,為何眼睜睜看著這人家慘劇?”
“老衲只想問姑娘一句,天人,為何避世?為何任由人間荒唐,妖魔作亂?”
清綾看著他,也在問自己,天人為何避世?
……
“人間還未平定,天人為何要避世?”
“避世是對神靈的保護。”
“神靈應天道而生,理應守護四方,為何要放棄人間?”
“人間是修羅,神佛亦救不得,舍人間,換眾生,這是最好的抉擇。”
“人間亦是眾生。”
“人間是眾生,但人間危害眾生,當頑柯產生,我們必須要將頑柯舍棄,這樣才不會讓他擴散。”
……
“天人,有天人的抉擇。”清綾垂眸,神色莫名。
“天人的抉擇,就是舍人間?”
“對。”
“人間,究竟是犯了什么罪,讓天人舍棄?”
“我是罪神,并不清楚。”清綾說完,也不去看慧慈的神色,抬手一揮,將結界散去,自己一個人低著頭,默不作聲的離開。
徐清風看著她落寞的身影,想去問慧慈,卻見他神色莫名,像一尊無悲無喜的神佛冷漠的注視著人間,讓人不敢多問。
“你留在這里陪著大師,我去找她。”徐清風對著五鬼囑咐一句,隨后追著清綾離去。
“哎!”五鬼看著他匆忙的背影,想推辭的話還沒說出,就被留了下來。
五鬼見狀,只能轉頭看著慧慈,神色倨傲,“你之前提到過我師父,你見過他?是在哪兒?”
慧慈又恢復那副游歷人間,和藹老佛的形象,“緣聚緣散,終有一時,小友何必追究?”
“那他,過的可好?”
“他日若有緣,你大可親自問他。”慧慈不等他回應,繼續道:“我們是為柳安紅而來,你若無事,可以查查這柳安紅的死因可有什么蹊蹺。”
五鬼聞言,詫異道:“她不是難產而死?”
“若是普通死,怎么會至今沒找到?”慧慈看著他,笑道:“朽木不可雕啊。”
“你才是朽木,我這就去查。”
慧慈慈愛的看著他離開,隨后抬頭看著烏云層層的天際,嘆道:“注定躲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