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輕聲在沫兒的耳邊說道。
她“嗯”了一聲。
我們便攜手一起走進了房門。
歐陽福在門外沒有進去,對著我拱了拱手我回了一禮便走了進去。
一進門我便看到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僅剩一條左臂臉上斑駁的胡須體型消瘦閉著眼輕輕的呼吸著。
他便是歐陽兄的父親,歐陽氓。
正當我不知所措時,他睜開了眼。
“你們,來啦?!彼穆曇袈燥@沙啞,很小聲,但周圍十分的安靜也因此聽的更加清楚了些。
我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說些什么。
“我父親,是怎么死的?!蹦瓋郝氏日f道。
歐陽氓看著天花板進入了深深的沉默,久久之后他才說道:“那一夜,我們正準備攻打胡人的大本營,但怎料敵軍趁夜襲營,我那時還在熟睡,一睜眼我便看到一柄長刀貫穿了他的身體,而我的孩子則在一旁哭泣,當時的我很絕望,帶著我的兒子跑了出去,結果發現整個營內都已經成了尸山血海?!?/p>
“我們輸了,輸的很慘,我和我兒翻山越嶺最終逃離了那個是非之地,輾轉幾月啃食山間野果最終回到了這里?!?/p>
沫兒沉默了,我也知道,為什么歐陽氓能夠回來了,原來他不是打了勝仗,而是當了逃兵。
不過除了我們,沒有人知道罷了,臨死之際他把藏了一生的秘密都說了出來,難道不怕死后不得安生嗎。
或許不是不怕,而是根本無所謂了吧,人死后萬事皆空,一切都與你沒了關系。
“既然你是歐陽富的父親,那我想問你一件事情,歐陽富到底是怎么死的。”我問道:“他臨死前又和你說了什么,讓你改變了自己。”
“謝安……”他對著我微微一笑:“我聽老謝聽說過你,也從吾兒的口中聽說過你?!?/p>
他明顯在回避我的問題,但我也不急的道:“他們又是怎么說我的呢?”
“老謝說?!彼儞Q了語氣:“你這個小兔崽子!擄走我的閨女連親爹都不親了,你要是敢對寒沫不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完他劇烈的咳嗽起來。
“您老悠著點?!蔽疫B忙上去扶起了他。
這聽起來像是咒罵的話但對我來說卻十分的受用,這的確像是謝叔叔會說的話,而一旁的沫兒聽了過后低下了頭,正當我以為她還在傷心的時候卻發現她白皙的臉頰泛起的紅暈。
等歐陽叔叔緩過來的時候我便問道:“那歐陽富呢?”
“咳咳……他說。”他這次沒有變化語氣而是正常說道:“你這人啊,很膽小,很懦弱,很自卑,一點也不像江湖人,不灑脫,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每天就知道裝深沉,腦子里也盡是些四書五經之類的,就是讀書讀傻了?!?/p>
我這才知道原來歐陽兄是這么看我的,膽小,懦弱,自卑,不灑脫這些他說的都沒錯,我確實是這樣的人。
如今的天色正是中午,我想問的也得快點問清楚了。
“歐陽叔叔,我依舊是那個問題,歐陽富是怎么死的,他死前又對你說了些什么?”我知道我這么問無疑是揭開別人的傷疤,但奈何我真的很想知道。
“他……他那天與一群小伙伴在河邊玩水等我到了的時候,他們已經溺水了,我將他救上來之后便請了醫生很快,他的病便好了,只是身子骨有些虛弱。”歐陽叔叔說道:“我曾給他安排過一個娃娃親,他不同意,于是在夜里偷偷的離家出走我沒發現,等到我早上起來才發現?!?/p>
“于是我拼命的去找他,但許久我都找不到,直到他自己回到了府上?!彼f道:“等他回來他便染上了極其嚴重的風寒,我找遍名醫但就是治不好他,直到我放棄了他?!?/p>
“因為我知道這注定是一條不歸路,我會為此散盡家財,但直到他對我說?!?/p>
“若失足翼,死又何懼?”
“當初的我一直以為他只是一時鬧脾氣,沒想到他的心卻死一般的堅定?!?/p>
“他拒絕治療,他說,死后的一片天地之中,有鬼,可以自由自在的飛,他想成為鬼,這樣他就永遠自由了?!?/p>
“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聽來的這些,但之后他便去世了?!?/p>
我卻疑惑:“歐陽福說,你為了歐陽富散盡家財可你卻說你即時止損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沒有正面回答我的話,而是對我說:“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什么?”我愣住了。
他繼續說道:“他死后,我就日日夜夜的在做一個夢,我夢見他長大了,長成了翩翩公子,身旁還跟著他的青梅竹馬,他們在沫河畔攜手走過了奈何橋最后消失不見?!?/p>
“他臨走前跟我說,這個世界上是有鬼的,死后的世界比活著更自由?!?/p>
“我本以為這是我因為傷心過度臆想出來的,直到有一天,我路過沫河,真的見到了他?!?/p>
“他是那樣的真實,這讓我不得不相信?!睔W陽叔叔激動的說道:“他是真的,他絕對是真的!”
“那不是我的幻想,鬼是真的存在的!”他激動的身體有些顫抖,說完他便劇烈的咳嗽起來。
我連忙拍了拍他的背:“您別激動,這是怎么一回事?”
歐陽叔叔的經歷似乎和我很像,或許我能在他這里獲得治療我癔癥的方法。
“他們……咳咳……他們都說,我得了癔癥。”他的聲音越發虛弱了:“可我沒有瘋,那些都是真的!”
“我挖出了他的尸體,跑遍了各地想要醫治他,但他們都說我是瘋子不愿意為我醫治。”歐陽叔叔說道:“而當我有一天回家時,我發現,尸體居然不見了!”
“我發了瘋的去找,結果,轉身,我就看到了歐陽富他那張蒼白的臉?!睔W陽叔叔的語氣有些驚恐的說道:“他的身體都爛了,他居然還能說出話來,他喊我父親?!?/p>
“但是很快他又倒了下去?!睔W陽叔叔回憶道:“那天他托夢給我,讓我不要白費力氣了,他在那個世界過的很好,所以我才放下了這一切。”
“我將這一切都藏在了心里沒有告訴別人,但我現在馬上就要死了,我馬上就要去見他了,你說,我是真瘋了,還是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歐陽叔叔說道:“我不知道啊,我不想死,我得晚一點再去死,至少得等到他投胎之后?!?/p>
“往好處想,沒準他已經投胎了呢?”我安慰道。
就在這時,門開了,歐陽福走了進來說了一聲:“父親。”
我明顯的看到歐陽叔叔的眼神愣住了,變得很是驚恐,但很快平靜下來。
“什么事?!睔W陽叔叔說道。
歐陽福道:“正午了?!?/p>
歐陽叔叔點了點頭,我也拱手,想問的也已經問完了我與沫兒行禮告別便走了。
“寒沫?!睔W陽叔叔喊了一聲。
沫兒回頭問道:“怎么了,叔叔?”
“等你們大婚那天一定要叫上我啊。”歐陽叔叔說道:“也算是我替你父親見證了,他在天之靈一定會保佑你們的?!?/p>
“嗯。”沫兒重重的點了點頭。
當我們都出了門后,歐陽福竟然也跟了上來,他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謝寒竹,七歲那年,真的是她失足落水嗎?”
我身子一震再回頭已經不見他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