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飽喝足后,收到了熟悉的發(fā)件人的短信,是許久沒有聯(lián)系的小三叔發(fā)來的。想來,躲在這里好處最大的就是不用每個月學習書本之余還非要強迫自己去學那些符紙了。
“該回來了。”陶芫嗤笑一聲,這句話簡直像是在下達指令。況且回不回來怎么可能由自己做主,馬上七月份到了就要去念書了,已經是板上釘釘。
可偏偏事情就有這么趕巧,出門辦理入學的母親意外回來得很早,徑直走進陶芫的房間,表情略帶歉意:“寶貝,你可能需要回去一趟。你的入學資料需要高中的考試測評,測評考試的補考日期大概在今年6月份會出通知。”
飛機降落回國,等陶芫再次聽到秦安的消息,是在一個多月后。
是一個很突兀的噩耗:秦安去世了。
陶芫對最后一次和秦安會面還歷歷在目。
早在陶芫還沒出國之前,許久沒聯(lián)系的秦安發(fā)來了消息:“陶芫,你室友沒有你的聯(lián)絡方式,讓我轉交給你些東西,你應該要吧?我現在在去匯龍鎮(zhèn)的路上,你方便了記得到車站接我。我等你。”
匯龍鎮(zhèn)是陶芫奶奶家的住址,也是初中時期陶芫填家庭住址寫得清清楚楚的地方。即使身為班長,陶芫認為秦安對自己的住址也未免太過清楚了。
好一招先斬后奏……“麻煩了,再等我十分鐘。”
陶芫頭鐵地應了下來,也正好母親下發(fā)了去奶奶家拿出生證明原件的任務。陶芫翻身起床,隨手套了一件外套搭在外面,打車趕去匯龍鎮(zhèn)。
和秦安匯合后,秦安以東西太多太重為理由跟著陶芫回了家。這些都是學校的教材沒有搬回來,陶芫本來不想要,又被秦安“有備無患”蓋過去,兩人費力抱回了奶奶家。剛一進門,身后就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小三叔?你怎么來了?”
干巴男人沒有理會陶芫,自顧自走進了客廳,陶芫出于禮貌言語招呼他們坐下后就徑直走進臥室去找出生證明。
“……年4月10日”當陶芫從臥室里翻出來出生證明時,看見秦安把生辰八字報給了小三叔,小三叔微瞇起還能看得見的那只眼睛,手指一陣掐算,突然喜從中來,“呀,你這小伙子命可難得喔!可惜是個病秧子,不過也不打緊!”小三叔趕忙自作主張交換了聯(lián)系方式,“好小子,要是出什么事了可以來找我哈。”
“小三叔,你剛才說什么病秧子?”陶芫詫異地看著小三叔,又瞥見秦安人畜無害的神情。
“哎喲,小伙子,你我有緣,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就拜我為師吧!”
陶芫眼見小三叔的手都快伸到秦安面前了,護犢子般攔下:“小三叔!”
“算了算了,反正遲早都會拜的。你奶奶不在,我在這兒干杵著也不是個事兒,先回去了,也沒啥事兒,不用送了哈。”小三叔被打擾了也不惱,依舊笑瞇瞇的,剩下陶芫一個人在旁邊干瞪眼,“喔還有,去了之后好好玩兒,但是基本功別給我忘了哈,等你回來我再教你別的。”
望著眉開眼笑、想一出是一出的小三叔,秦安抬手扯扯陶芫的袖口:“你叔叔是夸我命好呢!”
陶芫冷哼一聲:“封建迷信。”
無事不登三寶殿,陶芫心底隱約生出猜忌,更奇怪的是,一向對什么事都沒有興趣的小三叔,怎么會突然對陌生的秦安產生好奇心。小三叔剛才那眼神可不止是惜才啊,那是恨不得把人給直接扣下。
“陶芫?是不是累了?”
秦安的話把陶芫拉回現實,好像小三叔已經離開好一會兒了,陶芫無奈嘆了口氣:“辛苦你了,老大。”
秦安微笑著抬手越發(fā)熟練地揉了揉陶芫的頭發(fā):“嘆氣可是會讓好運氣都溜走的喔。”
這句話,陶芫在三年前第一次聽,當時也是個風和日麗的晴天,秦安也是這么像個太陽一樣地寬慰著自己。細數下來,這個太陽已經溫暖自己三年多了。至于小三叔剛才嘴里的“病秧子”,陶芫忍住嘆氣的沖動,等秦安想開口的時候再說吧。
太陽已經快要落山,陶芫起身下發(fā)逐客令:“走吧,我送你。”
兩人走到車站,秦安看著一路無言的陶芫,咧著嘴認真道別又像是在約定:“再見了,有空記得回來看我。”
……
想不到此經一別,竟然是最后一面。
“什么時候的事?”
陶芫直勾勾盯著對面越發(fā)緊張的董欣,像是要把她看出一個洞,看出一點撒謊的破綻才肯罷休。震驚之余,陶芫更覺得這像是個玩笑。
在強制每天運轉的高壓生活里解脫出來后,陶芫選擇了第一個周日上午主動約董欣在學校門口的奶茶店里見面。本來妄圖約見好友療愈身心的計劃此時是徹底泡湯了。
“算上來正好是你出國的那段時間。”董欣小心翼翼地對上陶芫窺伺的目光,“對不起啊,阿芫,我不是故意要瞞著你,也不是故意說漏嘴的。”生怕陶芫不信,董欣下意識抓住了陶芫放在桌上打著節(jié)拍的手。
“沒事,也沒什么。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陶芫很快鎮(zhèn)靜下來,頓了頓,反握住董欣纖細光滑的手。
察覺到握住手心的人身體一僵,現在不可置信的人從陶芫變成了董欣,于是陶芫努力表情真誠地一字一句斟酌了用詞:“我是說,再多給我講講我出國后的事吧。”
大概在董欣眼里,陶芫簡直就是散發(fā)天使光芒的人,畢竟董欣真的不會相信陶芫說的是實話,反而認為這是在強撐著反過來安慰自己的話術。
場面靜默了好一會兒,陶芫也沒有打算松開董欣開始發(fā)汗的手,只是思緒不知道飄到了什么地方去。陶芫揣測著在董欣的視角里,自己真的很喜歡秦安吧,那要不要應景落淚呢……
良久,直到眼眶微微發(fā)紅的董欣終于愿意開口打破僵局:“阿芫,我還有一件事可能得告訴你,那天在秦安的白事上,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干爹也來到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