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門”后的世界是什么樣的呢?柳無恙不知道,但她能肯定的是,自己肯定還活著。
陽光正好,如同帶有暖意的薄紗將她包裹,她貪戀著這絲溫暖,幻想著如果能永遠沉溺于這一刻將多么地美好;微風拂過,驟降的溫度讓她瞬間清醒,低頭一看,襯衫已被冷汗浸透,襯衫上的水跡,像夢中的鑼鼓聲,把她拽入冷酷的現實。她張開被膈得生疼的手掌,躺在掌心的游戲幣,讓她有了些心理安慰,如若不是她緊緊握住這游戲幣,利用手中擁有實物的感覺,瘋狂暗示自己除手掌疼處之外,其余皆是幻覺,以此來轉移注意力,讓自己鎮定,說不定她真的會在驚慌之中從窗臺一躍而下。
當她目光掃過手臂時,淺粉的劃痕像是上揚嘴角,嘲笑著她的天真。柳無恙內心一顫[不可能,之前這些情況我也是這樣解決的,沒有錯過,可能是不小心在哪劃到的吧。]她安慰著自己,不愿相信這些“幻想生物”真的能傷到自己。[如果它們真的能碰到我,那肯定就不是劃痕這么簡單了吧。]
柳無恙有些恍惚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軀干被針插滿的彩蝶停在她的肩,嘴臭玫瑰依然像聞到肉骨頭的惡狗般跟著她,一路謾罵,碎紙圍繞著她翩然起舞,仿佛它們才是在屬于空中的蝶。柳無恙目光潰散地接住碎紙,還未來得及辨認上面的文字,碎紙便化作雪白的細沙,順著她的手掌輪廓流落在地,她不甘心地想抓住這縷如煙般的細沙,但肩上傳來的輕拍讓她心跳漏了一拍。
“怎么了?”程安然輕笑著從柳無恙身后竄到她身前,看著柳無恙沒有焦距的眼神,不由得地伸手到她眼前上下揮動“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你早上不是只有高數嘛?怎么現在才走?”
程安然聲音如銀鈴般清脆,語調上揚,如同黑暗中出現的光芒,剎那間,驅散了柳無恙之前所有的不安。她猛地抱住程安然,身體顫抖著,她一直堅信著,無論是幼時出現的幻聽,還是現在出現的幻覺,程安然出現的地方一定是現實。
“沒事啦沒事啦,快看我給你買的番茄,快和我說說這次的是什么番茄?”程安然對青梅的異常行為實在是太熟悉了,也清楚該如何轉移她的注意,讓她先冷靜冷靜,這時程安然萬分慶幸還好開學的時候記得去找了大型超市買了些番茄,并帶在身上,“放心吧,洗過了,我們一起回宿舍吧!”
“嗯......”柳無恙強忍住在眼中打轉的淚水,接過程安然剛從包里拿出的番茄,開始小口啃著,思考如何開口給安然解釋自己的“幻覺”,她先前有跟安然提過嘴臭玫瑰,可惜的是當時安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只看見了干凈得不能再干凈的地板,從那之后,她將從未和安然提起這些東西。
柳無恙依然乖巧地啃著番茄,程安然也沒有再挑起話題,想著[無恙現在需要的應該是安靜吧]?!澳莻€,這個番茄在說它命苦......是之前經常遇到的苦命番茄?!绷鵁o恙想起之前程安然有問過這是什么番茄,她已經沒有了第一次吃“苦命番茄”的興奮,大多數番茄都是“苦命番茄”,在蔬菜區的時候就開始像祥林嫂般念念叨叨著:“我真傻真的......”“可憐小番茄,在線求放過。”“我命真苦,動都動不了?!?,當然不止這些,還有“尖叫番茄”、“祖安番茄”、“八卦番茄”、“沉思番茄”等等。
程安然看著歪頭看番茄的柳無恙,只能無奈地搖頭微笑,她聽不見番茄的話,因為番茄根本就不會說話。
她們是鄰居,幼時街坊的其他小孩不喜歡柳無恙呆呆的樣子,像個巨大的布娃娃,總是眼神空洞地直視前方,不管問她什么,她都不怎么理人,除非她注意力在你身上,否則休想讓她回你一個字。
程安然一直是一個共情能力與好奇心都極強的孩子,第一次見到柳無恙如同石墩子般蹲在地上盯著被人踩碎的番茄時,就誕生了強烈的好奇心與同情,她一個人蹲在路邊,像被人丟棄的小貓崽,蜷縮著連聲音都無法發出,只能在角落靜靜地等待命運的裁決,她身上散發的孤獨感如同一雙大手向程安然抓來,無法逃脫也不愿逃脫。
“你好,我叫程安然!你在干什么?”
柳無恙對頭頂罩下的陰影有些不滿,有些怨念地抬頭,像往常一樣用特別兇狠地表情嚇退街坊小孩,卻猝不及防地被程安然的笑容驚艷到,有些不樂意地回答:“這番茄在說它是個小可憐?!保f完又繼續聽番茄那有氣無力的控訴。
空氣寂靜許久,幼小的程安然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尷尬,有些不好意思地問道“你叫什么呀?”
“柳無恙,安然無恙的無恙?!?/p>
“可惜糖放宿舍了?!绷鵁o恙突然出聲,打斷了程安然的回憶。她皺著眉看著開始尖叫的番茄,這些番茄都這樣,只要被咬下一口就會馬上變身成為“尖叫番茄”,但和詞庫少得可憐的“尖叫番茄”不同,“苦命番茄”總能在哭嚎時變著法地說自己命苦,讓柳無恙都覺得自己嘴巴里的番茄都變苦了。
“抱歉,我沒想到居然是“苦命番茄”,原本以為能抽到特別稀有的“沉思番茄”呢。”程安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自從她發現柳無恙給番茄分類時,就特別喜歡給柳無恙投喂番茄,并且像抽卡一般,總是詢問“這次是什么番茄?”如果出現新種類的番茄,她就會將這些記錄在她的《安然番茄研究》上,直到一次記錄中被柳無恙發現,并表示也想記錄,《安然番茄研究》就被正式改名成為了《午安番茄研究》。
“干嘛道歉?又不是你的問題?!绷鵁o恙有些無奈地望向好友,她這好友哪都好,就是太過溫柔禮貌了,還總是內耗自己,有人提出意見,她就開始自責反省。不知怎的,柳無恙有些心煩,都怪這個“苦命番茄”!想著這,她惡狠狠地大口咬向番茄,那股狠勁像是見了什么仇人。
程安然對好友突然變化的情緒已經習以為常了,雖然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有點暴躁,但她能肯定番茄一定脫不了干系。
“對了無恙,你是被欺負了嗎?”程安然語氣降了幾分,盯著柳無恙的脖頸,犀利的眼神仿佛要把那脖頸打斷。
“為什么這么問?”柳無恙啃完了番茄,正拿出紙巾擦手,絲毫沒注意到程安然那要殺人的眼神。
“你脖子上,為什么有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