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阿婆，您別激動，慢慢說。”
“有鬼啊！有鬼啊！她纏著我家里人，要我一家償命啊！”警察局內，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緊抓著值班警察的袖子不放。
“您別害怕，我這邊給您登記，您叫什么名字？具體家庭地址是哪里？”值班的胖警察拿出紙筆，嘩嘩寫字。
“我叫賈紅花，住在陳家灣150號，我的女兒回來了，我的女兒回來了………”
“阿婆您先冷靜一下，您女兒叫什么名字？電話多少？是誰要害您？有什么特征嗎？”
“我的女兒早就死了，就是她要害我，她要我償命啊……”
兩個值班警察對視一眼，胖警察猶豫了一下，還是在本子上又寫了兩筆，合上了本子。
“好的，這邊已經了解情況了。您別害怕，我們這邊會給您調查處理，有結果了我們會通知您。”
“你們一定要來啊，她一直跟著我，她要我償命啊……”
“您放心，您放心，我們會幫您處理的。讓家人多陪陪您，回家好好睡個覺。”
胖警察應承著把老太太送到了門口，招呼輔警同事把她送回家。
“前輩，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嗎？”戴眼鏡的小警察目送老太太離開，悻悻問道。
“什么年代了還信這些？八成是家人常年不在身邊，精神出問題了。”
胖警察點燃一根煙，深吸了一口，繼續說道：“之前有個老頭報案說早上起來莫名其妙睡在客廳，非說家里有鬼。我們幾個同事以為有人惡作劇，蹲點調查了幾天，發現那老頭夢游。”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鬼，無非是自己心里有鬼。”
小警察扶了扶眼鏡框，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阿婆，您回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打我電話，我們先走了。”
警察把賈紅花送到家門口，留了她的電話，轉頭離開了。
賈紅花拿出鑰匙顫顫巍巍打開了大門，吱呀吱呀的開門聲回蕩在客廳。一眼望不到邊際的黑暗瞬間將人吞噬，靜的可怕。老頭子過世以后，家里如今只剩她和她七歲的兒子相依為命。
“盼悌啊，媽也不是故意要害你的，媽也是沒辦法，你弟弟念書，你爸治病，都要用錢。你就念在母女一場的份上，放過我們母子倆吧，我肯定每天三炷香供奉你……”
賈紅花雙手合十，對著黑夜不斷的拜著，摸索到開關前打開了燈，見屋里沒什么動靜這才松了口氣。
“媽的好女兒，媽知道你打小就心眼好，明天我就請師傅來給你超度，來世肯定能投個好胎。”
一向節儉的賈紅花這幾天家里一直開著燈，她一閉眼就看到面目全非的女兒盯著她看。已經三天沒合眼的她實在撐不住順勢靠在竹椅上睡著了。
啪，電燈突然熄滅。
一個披頭散發看不清臉的女人站在竹椅前，手腕處滴答滴答滴著血。
她冷冷的看著這個曾經養育她的女人。
“媽我好餓啊……”
“哪有飯給你吃，自己掙錢自己買去！”
“媽我今天撿瓶子賺了五毛錢！”
“我在學校交那么多錢讓你撿瓶子去了？把錢拿來！”
“媽，我今天過生日，我的舊衣服都破了，我想要一件新衣服。”
“你穿那么好干什么？破衣服不能穿嗎？沒心沒肺的白眼狼，下地干活去！”
“媽，老師說只要以后考上好大學就能賺好多錢。我一定好好讀書，將來帶你去大城市生活！”
“女孩子讀那么多書干什么？明天去城里找份工作，老老實實找個人嫁了。”
“孝悌啊，我今天沒有留堂，你怎么這么晚還不回家？”
“老師，我媽不讓我讀了，我知道她不容易，我不怪她。可是我不想去城里打工，所以我想撿瓶子賺學費。”
“孝悌，我已經號召學校老師給你捐款了，你可是我們學校的尖子，就指著你從這走出去呢。”
“媽，我考上了！”
“媽，我不想嫁人，我求求你，不要撕我的通知書！爸你說句話好不好？”
“媽……”
……
她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眼睛里滿是不甘與沖天的戾氣，雙手已經掐在這個老女人的脖子上。
只要她一用力就能輕松結束這數十年受的委屈，突然一個身影在她的背后出現。
“姐姐……”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男孩揉著眼睛，睡眼惺忪的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姐姐你終于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她的動作突然停住，一段久遠的記憶涌入腦海。
“你要好好聽老師講課，姐姐以后不能每天教你寫作業了。”
“姐姐，你要去哪里？”
“姐姐要去很遠的地方上大學，等姐姐回來就給你買好吃的。”
“我也要和姐姐一起去，我也要上大學！”
“好，那你一定要好好讀書，等你長大了，就能賺好多好多錢，離開這里。”
“嗯嗯，等我長大了，我要給姐姐買好多好多新衣服！”
再轉過頭時，她布滿血污的臉已經恢復了正常。
一身雖然打滿補丁但很干凈的衣裳，兩個長長的麻花辮垂到肩膀，眼睛笑起來像彎彎的月牙。
“姐姐，這次期末我考了一百分呢！老師說我肯定能考上大學！”
小男孩拉著她的手往房間走，她轉頭看了看那個丑陋的老女人，滿眼的戾氣，但她還是忍住了。
她看著抱著她的大腿抹眼淚的小屁孩，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今天有沒有好好寫作業？在學校有沒有聽老師的話？”
“嗯嗯！”
“我們老師可兇了，每天都罵我。我的同桌老是找我要零食吃，我不給，他就搶。”
“我在學校交了好多好朋友，他們都對我可好了……”
微弱的燈光下，姐姐耐心的教弟弟寫作業，聽小孩子絮絮叨叨的說著瑣碎的事情，就和以前一樣。
“姐姐，什么是死啊？為什么他們都說你死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就像爸爸一樣。”
“我存了好久的零花錢才買了這件新衣服，但是你一直不回來。”
小孩說著說著哽咽起來，爬到床底取出一個破破爛爛的盒子，眼淚嘩嘩的滴在灰塵上。
她微微一愣，盒子里是那件她想要了很久但是都沒人給她買的新衣服。
衣服的款式已經很舊了，褶皺的部分也落滿了灰塵。但她還是披在身上，欣喜的轉了個圈，即使鏡子里已經照不出她的模樣。
她擦了擦弟弟的眼淚，看著已經與她齊腿高的小屁孩。
張了張口，說出了那句
“姐姐也好想你。”
“你要好好讀書，姐姐以后可能沒有辦法回來看你了，姐姐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有多遠？比上大學還遠嗎？”
“很遠很遠，遠到再也不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