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習慣在稻田里一直走，路過溝，路過渠，路過干涸的河。

稻田很長，沒有盡頭的那種，走著走著就到達山腳下，我喜歡橫著走，因為豎著走很快會遇到人家，橫著走才一直沒有盡頭。

有的時候走的多了我就會感到恐慌，這樣一直走下去會走到哪里呢？

遇到山？山之后是哪里呢？是不是村莊？

我曾經嘗試過，發現走過一個山之后再往前走還是山，接著我停住腳步，不再往前走，我怕忘記來時的路，在這山里再也出不去。

我記得我還曾遇到雨季，剛好是在登山的時候，雨的聲音很大，我所有的衣服全被浸透，一開始是坦然，后來是焦急，接著是焦慮，最后是慌張。

我不停的在山中跑，鞋已經忘記了在哪，每一步留下的腳印都很快被雨水淹沒，我緊張的哭泣，眼淚和雨水混為一體，在最后找不到出路的時候感受到的是絕望。

我跌坐在一棵樹下，緊張的看著周圍，內心全是恐懼，陰暗的樹林里每一個位置都似有似無的有身影出現、

我總是忘記為何我會出現在這里，突然腦袋里出現嗡嗡的失鳴聲，整個人好像失憶了一樣看著周圍，當我再睜開眼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也已經晴朗。

我站起身緩慢的向山下走著，我從來沒有那么放松過，我看著因為痙攣捏壞的手心，走下山的那刻內心無比放松，那一年我9歲。

望著沒有盡頭的田野，我總是想，這樣一直走下去會不會遇到仙人？

會去往山里么？

不是我眼前的山，是那種影視劇中的山。

仙山，有仙人居住。給我一個愿望，或者賦予我一個法術，讓我可以救濟人間。

我還真的遇到過一個人，就是在我在田野中一直不停的行走的時候，這樣行走的時候一般都是我一個人。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老人，在田間似乎在掃除，但又像是在拾麥子。

我忘記了我們是怎么相遇的了，好像是我一直向前走，突然就看到這樣一個人。

他一開始像是彎著腰的，但是不知道為什么等我走近后就變成直著身子了。

彎著腰的時候好像在看我，直起身子后好像也是在看我，似乎從我看見他他就一直在看著我。

有那種畫，無論你在任何角度，都覺得畫在看你。

當我們四目相望后他問我是迷路了么？

我告訴他并沒有。

他問我幾歲了？

我說10歲。

他說要不要跟他走？

我問他去哪？

他說帶你想去的地方。

他怎么會知道我想去哪？

我內心嘲笑著，我想去的是天上，是玉皇大帝的位置，但是我沒和他說。

我告訴他我想去的地方就在前面。

他說我帶著你去。

我說不用，我自己就可以。

他說你就答應我一下就好。

我說我為什么答應你？

他說我答應他就可以帶我走了。

我說我不答應我也可以走，但是不是跟你走。

他就這樣一直問我，我就一直否定。

我很好奇，到底讓我答應他什么。

我不理他，他離我越來越遠。

最后我不知道走去了哪個村子，然后又從那個村莊往回走，在回來的時候那個稻田里我似乎還能看到那模糊的顏色，但是這一次我走的是大路。

其實我小時候還非常享受的一件事就是捕魚，我真的超級喜歡捕魚，但是總是捕的很少，鄉村的溝渠多，雨季就會有數不盡的魚出現。

我生存的那個年代很多人還沒有捕魚的意識。有，可能也很少借助外力。

類似于捕魚器。

都是簡單的盤一個網，然后放在水管前，或者架在溝渠中間，就會有數不盡的魚進入。大的小的都有，那種捕魚的快感很好，以至于直到現在我還經常在夢中遇到。

那個時候我們喜歡選擇一個地段，然后在溝渠的兩側用泥將溝渠中的水斷開，分出一小段。

隨后用隨身攜帶的桶，盆，將段中的水舀干，當溝逐漸見底的時候魚就開始出現在視野中，然后我們用盆將發現的魚全部舀出，裝在固定的桶里。

用這樣的方法要比單純的網捕魚更快，可以肉眼可見的看到魚的出現。

我不喜歡等待，用網還要等待一定時間后才能看到成果，這樣只要水干后就可以看見浮現的魚。

當一段的水舀干后，我們就進入到下一段，用同樣的操作。直到所有地段的水都被我們反復的舀干過后，我們此次的作業就算全部完工。

有的時候在水中作業，不知不覺的會被螞蟥叮在腿上。

我就瘋了一樣的跳出溝，向遠的地方奔跑。也不知為什么要跑那么遠，然后不停的用手拍打腿上的軟體動物，直到脫落。每次腿上都會留下大片紅色，我真的討厭死這些軟體動物了，但我還是喜歡捕魚這一過程。

當到達樹下的時候”姜“還在，她已經早早到達，我依然裝作簡單的清掃，在清掃結束后快速將工具靠在樹上。

我越來越不專業了，每次的清掃都變得敷衍。我想快速坐到她旁邊，因為簡單停留后我就想開始跟她聊天，我希望她有變化。

其實我打籃球很厲害的，只是現在不玩了。以前上學的時候都是在校隊，后衛線上傳球的人就是我。

我看著”姜“，對”姜“介紹著，但是”姜“根本就沒有反應。

病房里來了一個新的病人，是我沒有見過的那種類型。

是一位女病人，在我整理內務的時候發現的，據說是被人背過來的。

在夜晚的時候睡覺不蓋被子著涼了，導致早上的時候嘔吐，后來就帶到這里來了。

女宿和男宿是分開的，會有專門的管理員，但是病房的位置床位空間是共用的。

這女孩在到達病房的時候一直站在病床上，我剛好整理完她隔壁的病房走出的時候看到了她。

醫生希望她從病床上下來，她非常抗拒，并且一直在喊著：”不行！我不能下去！如果下去我會被融化掉的！“

醫生說：怎么可能？你是一個人？地面是水泥地板？你怎么可能被融化掉？

病人說：怎么不可能？我是雪人，地面是火山炎層，我下去后很快就會被炎層表面融化了！

醫生聽到后非常無奈的對女人說道：哪來的炎層？那就是水泥地面？怎么會是炎層呢？

”就是炎層！就是炎層！“

女人還在不停的辯解著。

醫生終于忍不住了，和護工一起將女人硬生生的拉了下來，就在女人被拉著拖向地面的時候嘴里還不停喊著：”完了！完了！我要被融化掉了！“

接著就跌落在地面昏了過去，是真的昏了過去。

后來我就上中學了，我對著”姜“又開始講了起來。

中學并不在我的村莊內，而是在一個八英里外叫”蓮鄉“的地方，因為有一個蓮花池而得名。

據說這蓮花池有一個說法，在很早之前蓮鄉這地方非常貧窮，諸多苦難。

在一個炎熱的夏季連續五個月沒有降雨。

那個時候瘟疫橫行，土地荒漠，糧食因為沒有雨不存活，很多人都因此餓死。

后來有一女神仙從此處路過，發現了災情，就施法讓天空降雨。

此事被她的師傅天上的神仙知道了，就懲罰了她。最后她化成一朵蓮花留在這里，并且在她所在的位置形成一個池子，最后這池子就命名為蓮花池。里邊的水源源不斷，在那之后這個地方再也沒有經歷過干旱，而這蓮鄉的名字就因這蓮花池而來。

對于新的環境我是無比興奮的，我期待著所有美好的事情發生。但是發生的事卻與我預想的完全相反。

還記得前邊我說過的么？就是我和我的那些伙伴欺負外來學校的人，我說給我帶來麻煩的，果真，在我開學的第一天就給我帶來了巨大的麻煩。

在入學的第一天我就被圍住了，所有的學生都是曾經我的學校以外的學生，可是我們的中學在同一個學校。

我對于鄉鎮沒有概念，在我的印象里，從出生開始我幾乎就沒離開過村莊，因為對于我來說那已經足夠大。

很多對外面世界的理解都是通過新聞和那些從外面轉過來的學生還有那些外面工作歸村的人講解知道的，所以我一直以為我的世界未來就是個村。

他們奮力的襲擊我身體的每一個點，我第一次知道被一群人踢身體根本不疼，而是麻木，因為同一個位置會在一個時間被攻擊多次。

那時候我特別幼稚，根本不知道躲，明明知道對面就是沖我而來的，仍然愣愣的坐在那里。

后來我就變得很安靜，幾乎不再鬧事。

入學的第一個期中考試結束后學校舉辦了一場歡迎新生的文藝演出，慶幸的是那個時期我的學習成績還不錯，可以在班級排進前幾名。這還是讓我在同學和父母面前拿的出手的。

那個時候的學校演出是極其簡陋的，連一個像樣的主席臺都沒有。學校都很破舊，用折頁開合的木門，因為折頁的松動還總關不嚴。

一整層的校舍房子內右側是長廊，左側是班級，連著排。窗子都是經歷了多年的風雨，框上已銹蝕。

一塊操場的空地，以土地為底，新生圍著繞成一個圈，中間國旗附近的位置有一個音響和音樂播放器，最古老的那種，插上兩個時而失真時而斷線的話筒一個簡易的演出場所就準備完畢。

最開始只是一些簡單的演出節目。相聲，小品，歌曲。

這些都是屬于那個年代獨有的東西。

接著是一群活力四射的女孩的出現，一支流行舞開啟。

那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生活中還有這么時髦的東西。

我從來沒看過這樣節目。

倒立，下腰，前手翻；跟著動感的音樂，瞬間讓整場文藝匯演提升了一個檔次。

其中有一個女孩叫”琳“，長得不高，皮膚很黑，但是舞蹈功底很強，瞬間給我留下了極致的印象。

直到現在，我還經常回憶起那一幕，甚至有時在夢里還會夢到那個時期。

遺憾的是我們沒有機會說過一句話，她比我大一個年級，除了那場演出，我再也沒見過她。

在下學期的時候我的生活就變的好了很多，因為那些曾經我得罪過的人都陸續從學校離開。有因打架開除的，有因家庭原因失學的。

不喜歡學習的人，到達哪里都不太容易喜歡上這件事，比較好的是我恰恰不是，我很享受學習的過程。

我開始不用再躲避他們的目光，開始慢慢有自己的朋友，適應自己的圈子。

那個時候的冬天還是很冷，一點不比我小時候的溫度高，我記得我上學的時候有一個特別好的朋友。

在我上中學的第一年第一學期，那時我還處于比較壓抑的狀態，因為總有人找我的麻煩，無論是上學還是放學。

但是班級有一個同學一直跟在我身邊不離不棄，他就是覺得我與眾不同。

我們所住位置相距差不多有幾百米，隔著三道街。每次早上上學的時間他都會到達路口的位置等待我的出現然后我們一起向學校的方向騎著車過去。

他家里有一個姐姐，比他大兩歲很早就不上學了，他是唯一還在讀的。

夏天的時候一切都還好，除了雨季，路會滑，需要披著雨衣。因為雨傘在騎車的時候不方便拿，很容易就被風吹跑。但是雨披比較不方便的是很容易裹到車里，然后將人絆倒。

我們兩個每次騎著車一起有說有笑，如果遇到麻煩他也會開解我，甚至有的時候找我的人以為他是我的幫手會連帶著他一起挨打。但是他從不躲閃，每天依然和我一起騎車上學。

冬天的時候騎車就非常不方便了，地面的雪受過重力后會變的非常硬，如果再有一點水在上面就會變得非常滑，騎的過程中經常跌倒。

那一年是我們上學經歷的第一個冬天，在這之前我們也經常在這樣的地面上騎車，經常跌倒。但是從來沒摔壞過，所有人都成了習慣，但是那一年卻出了事。

在一個我們經常遇到的陡坡，我們正在聊著天，無意間從陡坡的位置顛簸著騎過我和他都直接甩了出去，我跌落在路邊，他掉進了旁邊的溝里卻再也沒起來。

那是很偶然的一個早晨，我們和往常一樣在我家門前的街口相遇，我們一起騎車前行，所有防寒的裝備都穿的非常密實。在這前邊的一周里他的母親剛剛去世，因為癌癥，但他倒沒有過于傷心，相反卻像一家人得到解脫一樣。

我和他相遇時安慰他，他對我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似乎已經完全接受，我們那個時期好像對于這種事情天然就沒有太傷感的表現，不是沒有感情，是每個孩子都成熟的太早，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擔當很多事。

當這個話題結束后我們和往常一樣開始聊學校發生的事，包括他的班級。

我們是在兩個班級，他的學習成績也非常好。就在我們聊的盡興的時候來到了那個我們經常路過的陡坡，那是一個因為經常從這條路上走的拉石卡車壓碎后地面下陷形成的一個水泥路土坑，當雪覆蓋在表面變硬后就變成一個上下起伏的陡坡。

當我正準備再繼續講的時候護工來了，因為這一天在負責那個住在病房里的女人，所以來到這里的時候就已經接近中午。

我正準備要和她講這個發生的特別奇怪的事，但是她的護工來了，我不得已講故事停下，在她站起身在我面前離開后，我也在位置上短暫停留，隨后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