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以往的節奏整理著各個醫療室的器械,房間的衛生。
下午的時間我偶爾會去樹下,要不然就在宿舍以外的空地上冥想,我喜歡坐在療養院前不遠地方的草地上。這是這里最常進行的活動,經常看到很多精神病患者坐在療養院的草坪空地上,雙目緊閉,一坐就是一整天,或是一下午。
有的還會帶著一個墊子躺著,也不一定是哪個位置。
我在下午的時間也遇到過她幾次,但是我們不說話,她享受那種陽光照在身上,慢慢入睡的狀態,喜歡懶洋洋的感覺,我就坐在旁邊安靜的看著,這世界好像只有她一人,她忽視所有人的存在,除了護工的指令。
甚至我在周邊刻意的弄出很大的聲音,她依然沒有反應。
還是同樣的地點,我熟絡的坐在她的旁邊。
同一張椅子上,我在另一邊接近靠近邊緣的位置,我保證說的話可以剛好她能聽得見,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又不會對她產生打擾。我有的時候甚至會想到如果放一張可以外放的音響放在這里會不會更容易讓她有所觸動,但可能又會帶來另一方面的應激效果。
這一天不知從哪里搞來了一個旋轉的風車,在運動場鐵網周圍的位置。
很高,是那種大型的類似于建筑風格的風車。聽說是一個剛剛從這里出院的男孩經歷了三個月的時間制作的,就是專門留給這些曾經一起運動打籃球的病友的。
我望著在微風吹動的情況下進行自轉的風車不自覺的出了神。
”你看那個風車多好看!“
我用手指著風車的方向,頭并沒有回向“姜”的位置,我知道她不會有反應。
我曾經就去過一個地方,那里有不用風也可以自己轉動的風車,下面是巨大的白色體柱子,風車的葉片也是白色的。那風車屹立的位置周圍有漁田,有大片的魚苗,有專門的飼養的人。
漁田上邊會有船只,四方框似的隔成好幾片,和麥田一樣。
那個時候路過剛好趕上下雨,雨滴大片拍打在漁田中,大片水花濺起,“噼噼啪啪”的聲音讓坐在車里的人可以催眠。
我小時候就幻想著有這么大一片漁田,有一只小船,平時耕作時飄蕩在水面之上,周末的時候找個漁家的女兒來一場浪漫的約會。
如果雨夠大就在雨中狂奔,如果雨量小就擎傘緩步前行。
最好是雨過后再看到那么一兩只喜鵲,拿著并不專業的相機,對準地面還濕的孤零零的站著的飛鴿,拍上兩張以動物為主的相片,然后看著不停旋轉的風車,做一場周末時間里懶洋洋的夢。
”那真是美好的事情啊!“
我感嘆著,望著遠處的升起沒多久的初陽,樹葉中有幾道光照出來,我故意把臉蹭在那光上,耳邊不自覺的會響起”旅人啊“的那首歌,是那首歌的背景音樂。
”我們前邊講到哪里了?“
我看著“姜”的位置,期待著從她那里得到些反饋和信息,哪怕是完全隨意的一個回頭,讓我也知道此刻她現在所有的舉動都是裝的。
但很遺憾的是她還是一點反應沒有。
在這期間我和她的護工溝通過,她的護工告訴我,很有可能腦子已經壞掉了,但是沒有機會去做更詳細的檢查。
“腦子壞掉?”
我根本想不到腦子壞掉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癥狀。
“失憶?”
“喪失感官?”
“沒有外部刺激?”
我晃了晃頭,用手不自覺的在眼前揮了揮。
“好吧,腦子壞掉就壞掉吧,沒有憂愁也挺好?!?/p>
“接著我就上了高中,這個時候我已經思想很成熟了?!?/p>
我繼續講著。
從這里就完全離開了我曾經熟悉的鄉村,多年以來第一次從那里離開,我接觸過很多從家鄉轉來這里的人,親自觸達這是第一次,這里就是我的家鄉的縣城。
我非常的興奮,在到達學校的第一天。幸運的是在中學時期雖然我已經開始慢慢懈怠學習,但是比較好的是我的學習基礎比較濃厚,所以不至于讓我沒有機會去接受更好的教育,很幸運的又來到了我所在的市里最知名的幾座學校之一。
第一天到達寢室是非常興奮的,這是第一次我母親帶我來,雖然在那之后我有很長時間無法再見到她們。
那個時候我已經長得很高。
我很好奇高中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寢室是十二人寢室,要比我曾經住過的宿舍人更多,所有的睡眠隔斷都是軍隊一樣的設計,那個時候這所學校有第二軍營的美稱,全部都是封閉式管理。
這樣的條件明顯與我預期的差很多,但是只要能離開原來的學校,無所謂去哪里,都可以。
尤其是見到這么多的陌生的面孔的時候,我的內心極其興奮,他們所表現出來的狀態也一樣,以至于第一個夜沒有人睡覺,都在講各自的事,在軍訓過程中也都是都無精打采的站立。
在進入第一學期的時候不到中途就發生了一件比較有趣的事。
那段時間大家都初次來到這個學校,起初的時候對于學校內的生活充滿新鮮感,所以即使很多時候限制自由,大家也都完全接受。
但是隨著時間增長之后,不甘寂寞的人便開始慢慢排斥這種狀態,想要打破這種陳舊的管理方式,隨后各個班級的男生寢室開始出現頻繁的逃寢。
最嚴重的時候三個十二人的寢室加在一起睡覺的人數湊不齊四個。
因為這個原因,學校還特意在周邊的圍墻上放了玻璃碎片,給學生們起到警示的作用。
神奇的是想逃寢的人會選擇用石頭砸碎那些墻上的碎片,最后學校只能頒布相應的處罰,類似于開除學籍這樣的事情,這個現象才慢慢禁止,而且是在開了一次非常巨大的家長會之后。
在我們寢室的前邊有一面湖,我去過很多學校,即使在我成年之后,也沒發現過會在學校的內部有湖的,當然這里不包括大學。
但是那個時期我們的寢室前邊就有這樣一個湖。
有人跟我說過這個湖有它自己的故事,但我想那一定是傳言。在湖的旁邊有一個碑,上邊寫著“師生魂”,這是我非常不理解的一個提字,不明白它的中心思想到底有什么含義。
我曾經在這里的同學給我講過,說我在的學校好久之前就已經有了,甚至可以進程到民國時期。那時這里還是一個技術學院,類似于中專一樣。
很多我所在的城市做宣傳的,搞播音的都是來自于這個學校,后來進入到共和時期后地方專門有了做文藝宣傳的地方,這里就被禁止再做類似的事情了,慢慢的就將學校改成了一所高中。
學校里曾經傳言在這里還是中專技術院校的時候那個時期的學生年齡普遍都要比現在大,甚至學生與老師之間的年齡也不會差太多。
后來學校在教學過程中發生了一件事,學校里的一名學生喜歡上了教學的老師,兩人發生了不倫戀被學校知道了,在那個特殊時期這是非常嚴重的事。學校就把涉事的學生開除了,沒想到這個學生的自尊心比較強,最后就投湖自盡了。
自盡的湖就是我們宿舍前面的湖。
尸體是在第二天的清晨被看更的大爺發現的,聽說他看到這個女孩的尸體后轉天就辭去了這份工作,并且再也沒來過這個學校,他們說是因為大爺看見女孩的時候女孩的肚皮是露著的,而且有跳動的現象。
后來就有人傳那個女孩懷孕了,但是真假到現在也沒人知道。
再后來男老師因為承受不住壓力,也同樣在那湖邊跳湖自盡了。神奇的是,這個老師的尸體是在將近過了一周之后才從湖底飄上來。而且被發現時是因為學校發現這個老師已經連續一周都沒有上課了,最后尸體漂上來的時候已經面目全非。
那個湖最初的時候學校是想找專門的車掩埋的,可是只要進行作業的車進入到湖附近就會熄火,或者機械故障,又或者只要土一往湖中撒就會下雨,哪怕是已經填了很多,也會被雨水澆散。
湖底下沉,那些土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幾次操作都不順利,學校后來就放棄了。最后無奈在湖旁邊立了個碑,等到進入共產初期的時候我的那個學校就轉變了教學性質,變成了后來的高中,所在的湖也被加寬,加長,就變成了后來我們看到的樣子。
那段時間聽完這個湖的傳說后在初入寢室居住的一段時間還發生過很多奇怪的事,總是在后半夜聽到有生日賀卡發出的電子音樂的聲響,那個時候男生寢室鬧的厲害。
每天晚上都有寢室在舉辦活動,所以大家都沒在意,但是隨著時間的增長,發現這個生日賀卡的聲音一直存在,卻找不到聲音的來源,好像就是來自隔壁,為此兩個寢室還吵過架。奇怪的是這個聲音只在半夜的時候會發出聲響,白天的時候又沒了聲音。
那段時間寢室突然流行起發燒感冒,有一個午睡的時間我夢見自己坐在寢室的頂層,就是最上鋪,寢室的睡覺的臥鋪都是分上下層的。然后下鋪的幾個同學在聊天,我聽到的內容就是他們在聊關于我的事,但是具體聊的什么內容聽不清。
接著沒多久從外面走進一個穿藍衣服的女人,她對著底層的人不停的問認不認識“陳延?!保?/p>
我根本沒聽過這個名字,下面的人也是,她第一個發問的就是正對門口第二鋪的一位同學,接著這些下鋪的同學就分別回答:不認識!
這藍衣女子就一直往里走,一直問,直到問到我對面的一個男生。
他的個子非常高,是寢室里的寢室長,問到他的時候他就對著我一直笑,我們睡頂層的對鋪,夢里我是坐著的,并且還不停的問我:“你認不認識?”
“你認不認識?”
我就笑著回答不認識,接著就不自覺的睜開了眼,當我睜開眼后剛好這個男生就半坐在床上看著我,并且表情一直在笑。
和夢里的場景一模一樣,有一瞬間我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接著他就對我說:你一直哈哈笑什么?。磕悴徽J識誰???
這時我才知道我一直在做夢,只是睡醒后的場景剛好和夢里重疊了。
我知道我說夢話了,就把我做的夢告訴他們。
他們說不會這寢室招鬼了吧,我笑著告訴他們,沒準,但是如果是個女鬼也挺好,給大家做個伴,大家就哈哈大笑起來。
印象里那女人頭發很長,面色很白,衣服說不清是長衫還是裙子,反正不像是這個時代的。
緊接著寢室里的男生便開始陸續生病發燒,第一個開始發燒的就是正對門第二鋪的男孩,接著是他后邊鋪位的男孩,然后是最靠里邊上鋪的男孩。
當寢室超過三個男孩高燒時這些人就慌了,而且其他人的臉色也不好看,而且這些高燒的男孩全部都請假回了家,因為高燒的程度很嚴重。
再后來就是我對面的男孩,等到達我高燒的時候剛好就是半個月一次的假期了,那段時間寢室還經常在凌晨時間響起生日賀卡的聲音。
我們為此專門去過校醫室,結果校醫室的醫生告訴我們不行找個學姐看看吧,你們這一批有一個高年級的學姐挺厲害的,你們住的那個寢室,曾經是個女寢,為此我們還真信了。
結果裝模作樣的弄了很久,后來還和我們的寢室長談了戀愛。
可是當全員聚齊的時候寢室半夜賀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最后沒辦法找了寢室的管理員,才發現原來是在我們寢室的暖氣后面,有上一批學生留下來的一張生日賀卡,那個賀卡每次暖氣一加熱的時候就有殘余電,導致賀卡的音樂響起。
因為是在暖氣后面,聽起來就像是在墻外和隔壁寢室傳來的一樣。
而大家陸續高燒,就是因為那一段時間學校的食堂做的柿子炒雞蛋過期了,導致一部分吃了那道菜的人食物中毒。學校還因此給過補償,而我恰恰是在那補償的名單之外的,因為我的身體素質比較好,所以即使吃了過期的柿子,也完全沒問題。說著我又望向“姜”的位置哈哈大笑起來,但是她給出的反應依然是無動于衷。
我望了望她的位置,又恢復了原來的表情。
那個時候我又開始喜歡上了打架,從最初稍顯懦弱的狀態又恢復到了曾經喜歡好勇斗狠的狀態,我的個子也在那個時間高了很多。在入學不到半學期我就與一個比我還要高出半頭的男孩發生了沖突,他的體質特別好,個子高,身體健壯,看上去就是不容易被打倒的存在。
在學期進行到中途的時候我們發生了口角,他總是喜歡在我周圍的位置大聲喧嘩,那時我的旁邊是一個很活躍的女孩,他習慣性的在這周邊與女孩聊天。
這個班級里的學員非常復雜,畢竟上升到了市,實際上是一個縣級市。
早期的時候是縣的存在,后來變成了市。學生的匯成也來自各個地區,有鄉,有鎮,有縣,還有市,我很討厭那些市里的學生,他們離學校很近,又因為出生的環境比其他地方的學生好一些,眼神里總有一些鄙夷的表情。如果聽說你是來自更大的城市,臉上又馬上變成阿諛的表情。
他們總是嘲笑這些鄉里來的學生土。
這個后來與我打架的男孩就是市里中學的的一名學生,由于身體的粗壯,在市里上學的時候就喜歡了在班級里張揚,橫行,但其實并不厲害,只是喜歡裝,那個時候學校同年級里和他一樣學校的比他厲害的多得多,單純只是自己有身體優勢,又仗著自己來自市里。
我原本想在這期間保持最初中學時的狀態,但是當時間進行到中期的時候我再也忍受不了男孩的隨意。
我身邊的位置坐著一個女孩,和他來自同一個地方,兩人總是習慣說一些當時時下比較流行的東西,似乎我們這些來自鄉村的同學都沒經歷過,講到興奮之處還要露出尖叫聲,好像就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和比我們的高級,要刻意吸引別人的目光。
我不喜歡這類人,非常不喜歡,張揚,炫耀,但我并不是一個沖動的人。
我能從心里理解他們的心理狀態,所以我可以忍受,但是慢慢的男生在我面前越來越隨意,他似乎并沒有把周圍的學生放在眼里,給予基本的尊重,每次當兩個人的玩笑過當的時候他就喜歡拿起放在我桌子上的書向女孩丟去,如果沒有書,就是桌子上的筆,從小學我就討厭這一動作。
也有可能是其他東西,只要不是易碎的,當丟過之后話題結束就會從我面前離開,并不將那些丟出的東西還回,這不是他們的不禮貌,就是單純的輕視,他并沒有將你放在眼里,或者將周圍的人放在眼里,隨后又是女孩隨意的將書丟回我的桌面。
正在我準備繼續往下講的時候姜的護工又來了,我不得不再次停止演講的節奏看著姜從我面前離開,然后我在短暫停留后再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