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五日就是宮宴了,魁行首特意為沈懷夕做了兩身新衣裳,還打了一副金嵌寶石頭面。沈懷夕皺著眉拿起其中一支鑲滿紅藍(lán)寶石的金簪,語氣帶了幾分無奈,“我戴著這副頭面入宮,是要入主中宮嗎?”
魁行首心虛地回答道:“我就跟掌柜的說要大氣、撐得起臺面的,我也沒想到他會打了這么一副純金的。”
沈懷夕只覺得自己額角的青筋都忍不住跳了兩下,她放下簪子,抬起手按了按額角,有氣無力地問道:“現(xiàn)在重新打還來得及嗎?”
“只怕是來不及了。”魁行首拿到頭面第一時間就問了掌柜的這個問題,但時間實在是太緊了,不然她也不會硬著頭皮拿過來。
沈懷夕自從出事后就一直生活在相山,對這些身外之物也沒有特別的喜愛,所以這次來上梁并無準(zhǔn)備。雖然手上確實有幾件成色上佳的首飾,但又有些過于貴重了,不適合她現(xiàn)在的身份。她瞟了一眼被自己收起的一個小盒子,嘆了口氣,“行了,此事你就不要操心了。這頭面,若是不能退你就拿著吧。”
“我拿著?”魁行首捧著這一盒子金光燦燦的首飾,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沈懷夕點點頭,“這東西我戴出去也不合適,你就戴著玩吧。”
魁行首哭喪著臉,感覺自己被主子嫌棄了。
“對了,朝雨的事查的如何了?”沈懷夕擺弄著棋陣,突然開口問道。
魁行首立刻恢復(fù)嚴(yán)肅的神情,從袖中抽出一封書信,“我正想跟您匯報這件事呢。我們的人查過了,確實如她所言。她本是富商之后,一夕之間,大廈傾頹,蒙了難,才淪落至此。”魁行首遞來的信箋上詳細(xì)記錄了朝雨前十九年的點點滴滴。
“這是我們的人查出來的還是姑姑的人查出來的?”沈懷夕抖了抖手中的信紙,這般詳盡的資料,她們以前可做不到。
“兩方一起查出來的。我們的人查到中間有一年的空白,以防萬一,啟用了大小姐的渠道。”魁行首據(jù)實相告,毫無隱瞞。
看來姑姑的情報網(wǎng)確實填補(bǔ)了她們的不足,沈懷夕如是想到。她細(xì)細(xì)閱讀了朝雨的經(jīng)歷,從這些只言片語中勾勒出了她之前的人生。沈懷夕放下信箋,沉默不語。
“安排她跟我一起進(jìn)宮吧。”沈懷夕將信箋放在燭光上,看著紙張一點點被火舌侵吞,直到全部化為灰燼,她才開口說道。
“主子這是信了她,愿意幫她?”魁行首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沈懷夕搖搖頭,“信任一個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只是想看看,她見到陸知章會是什么樣的反應(yīng)。”
魁行首明白了沈懷夕的想法,這是一場試探。如果朝雨和陸知章之間真的有著血海深仇,那么她見到陸知章的第一眼的本能反應(yīng)是很難隱藏的。如果這是一場戲,那么也能被沈懷夕一眼看穿。“我明白了,主子放心,我這就安排。”
魁行首當(dāng)天就在樓里宣布了朝雨和沈懷夕一同進(jìn)宮獻(xiàn)藝的消息。樓里瞬間炸開了鍋,姑娘們紛紛纏著魁行首,要求把自己也加進(jìn)去。魁行首不堪其擾,再次嚇唬道:“就你們這水平,進(jìn)宮是想被摘了腦袋嗎?”
姑娘們吶吶不語,偃旗息鼓。
魁行首剛進(jìn)屋,端起茶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門就被敲響了。她怒氣沖沖地放下杯子,用力打開門,一瞧,居然是朝雨。一聲怒吼卡在嗓子眼,給自己憋了一下。朝雨疑惑地看著魁行首,“我能進(jìn)去嗎?”
魁行首側(cè)過身子,讓她進(jìn)來。
“娘子讓我進(jìn)宮,是答應(yīng)我的條件了嗎?”朝雨直奔主題。魁行首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我不讓你去,你就能放棄了報仇的想法?”朝雨沉默不語。
魁行首端起茶一飲而盡,語氣緩和了些,“朝雨,你是我招進(jìn)來的第一個姑娘。說實話,我希望你能平安快樂地過完這一生。報仇的路太艱難了。”魁行首想到了沈懷夕,眼底有些濕潤。她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說道:“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你,孤一和你一樣,也是個苦命的姑娘。這次進(jìn)宮,你們兩個都要小心行事。不過官家仁德,你們就去彈個曲子,想必也不會為難你們。”魁行首一番話說的模棱兩可,這也是沈懷夕授意的。
“我曉得,謝謝娘子。”朝雨握住了魁行首的手,輕聲說道。
宮宴當(dāng)日,沈懷夕、朝雨和清樂坊的幾位舞姬、樂姬一齊進(jìn)宮,來接她們的是教坊副使施文。施文瞇著眼上下打量了她們一眼,微抬著下巴說道:“這次官家特意下旨允許你們進(jìn)宮獻(xiàn)藝,是你們的福氣。你們不是教坊和太樂局底下的人,別說我沒提醒你們,宮宴不比你們糊弄那些公子哥,行差踏錯,小命不保。我也不指望你們能奏出繞梁之音,別惹官家和諸位娘娘不快就行。”
施文高高在上的語氣和不善的眼神令沈懷夕十分不悅,她深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的表情盡量顯得恭敬。也許是她的小動作引起了施文的注意,在她們即將起身時,施文突然指著她說道:“那邊那個,你過來。就是你,青色衣服的。”
朝雨沒想到沈懷夕會被點名,她不安地看向沈懷夕。后者微不可見地?fù)u了搖頭,示意她放心。
“民女孤一,拜見大人。”沈懷夕停在離施文三步遠(yuǎn)的地方。
“孤一?”施文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兒聽過。他嫌棄地看著沈懷夕,發(fā)髻上僅簪了一根玉簪,全身上下也沒什么值錢的首飾,臉上的妝容素靜,拿著的琴也十分普通。在他眼里,這一群人還比不上他手下姑娘們的一根手指頭。真不明白官家這次為什么點名讓宮外的人獻(xiàn)藝。他抬起手,剛想挑刺,就聽到身后傳來了一陣請安聲。他扭頭一看,竟是安郡王和王妃來了。
“王爺萬安,王妃萬安。”眾人行禮道。
“都起來吧。施副使,這是在做什么呢?”趙時越仿佛沒看到沈懷夕,笑著問道。
“回王爺,她們是清樂坊和懷壁樓的姑娘,進(jìn)宮為官家獻(xiàn)藝。”施文面對趙時越仿佛換了個人,一臉諂媚。
趙時越點點頭,彎下身子在梁氏耳邊不知說了些什么,梁氏有些驚訝地睜大了雙眼,然后看向施文這邊。“孤一姑娘可在?”梁氏問道。
沈懷夕垂下眼眸,上前兩步,“民女孤一,參見殿下、娘娘。”
梁氏上前兩步,扶住了沈懷夕的手臂,笑得十分溫柔,“不必多禮。我聽夫君說了,你是故人的妹妹。你上次幫我挑的首飾我也很喜歡,一直想見你一面。今日一瞧,果然是個水靈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