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空青急急忙忙地趕來時，秦夫人也已經蘇醒了，她雙眼紅腫，似是哭過。

“拜見……”

“免了，過來驗吧。”趙子平揮手打斷了王空青的行禮，表情有些難以言喻。

王空青恭敬地上前，取出一根銀針，并喚人用銀碗取來一碗水，然后將秦裴之和牡丹的手指扎破，滴下一滴血于碗中。兩滴血剛開始都浮于水面，隨后越靠越近，直至交融。秦夫人再也忍不住低聲抽泣起來。王空青感覺到陛下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他安慰自己或許是錯覺。

牡丹呆呆地看著這一切，似乎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

“咳。”趙子平清了清嗓子，現在這局面除了祝賀，他也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么。“恭喜愛卿尋回愛女，為補償秦家小姐這些年受的苦，黃銘，傳朕旨意，封嘉儀縣主。”

“謝陛下。”秦裴之與夫人攜手謝恩。趙子平以為這件事就這么結束了，剛抬手，秦裴之突然轉頭問牡丹，“孩子，你還記得你是怎么走丟的嗎？為何會去了清樂坊？”

陸貴妃眼皮一跳，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柔聲道：“發生了這么多事，縣主應該也累了。秦大人，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來日方長。”

“具體的我不記得了。”牡丹細聲回答道。“我只記得房間里有很多跟我一樣大的小姑娘，如果哭，就會被打。”

“什么叫有很多跟你一樣大的姑娘？這些姑娘都是哪來的？”一直沒說話的趙庭桉敏銳地捕捉到牡丹話里的意思。

牡丹有些猶豫，看了看秦裴之，后者摸了摸她的頭，說道：“不要怕，爹在，有什么就照實說。”

牡丹鼓起勇氣，聲音提高了一些，“我不知道她們來自哪里，媽媽不準我們交流。有的姑娘會嘗試著逃跑，最后都會被抓回來，一頓毒打，有的，有的，傷太重，就再也沒醒來。”

“這聽起來可不太像正經樂坊做的事。”安郡王妃梁氏皺著眉頭小聲嘀咕了一句。

“她們打你了？”秦夫人顫抖著握住牡丹的手，想撩起她的袖子查看。

牡丹的手縮了縮，聲音又小了下去，“剛開始害怕，一直哭，就挨了打，后來聽話，就少了。”隨著她縮手的動作，手臂上青紫的痕跡隱隱可見。

秦裴之怒不可遏，“陛下，我朝律例不可濫用私刑，這清樂坊不僅關押少女，還毆打她們！此等黑心店家，萬不可放任他們在上涼城中橫行霸道，天子腳下，還有王法嗎？！”

趙子平只覺得額頭的青筋都在跳動，好好的一場壽宴，也不知為何會發展成這樣。他的聲音有些疲憊，“愛卿想怎么做？”

“臣……”

“讓大理寺去查吧。”趙庭桉插嘴道。趙子平、秦裴之、陸貴妃等人都抬頭看向他。趙庭桉不慌不忙地接著說道：“縣主流落清樂坊多年，其中原委，讓大理寺負責也算是合乎法度，父皇，您覺得呢？”他拱了拱手，看似一副恭敬的樣子。

大理寺卿周正是陸知章的人，趙庭桉的建議陸貴妃十分滿意，幫腔道：“陛下，太子殿下言之有理。大理寺辦案最是公正，定能給左相一個滿意的答復。”

趙子平瞥了一眼陸貴妃，他當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不過無所謂，這件事他并不希望鬧大。于是趙子平點了點頭，抬手喚來黃銘，“吩咐下去，讓周正徹查縣主年幼失蹤一事，看看清樂坊是否存在濫用私刑的行為。”

趙子平這話說的很妙，他要周正查的是嘉儀縣主失蹤，順帶查清樂坊。秦裴之顯然也察覺到了不對，皺了皺眉，剛想開口，秦夫人就碰了碰他的胳膊，搖了搖頭。

“行了，今日發生了這么多事，都累了，散了吧。黃銘，去御花園告訴百官，就說朕累了。”趙子平興致缺缺，懶得再看這里一眼，牽著陸貴妃匆匆離去。

趙庭桉和趙時越對視了一眼，上前安慰了秦裴之一番。臨走時，趙庭桉看了看牡丹，意味深長地說道：“秦小姐能回來是天賜的福分，望日后萬事順遂，承歡膝下。”

牡丹恭敬地低著頭應道：“謹遵太子殿下教誨。”

左相尋回愛女之事第二天便傳遍了上涼城，牡丹也正式找回了自己的名字，秦晚棠。清樂坊一夜之間閉門謝客，大家都議論紛紛。

與之相反的是懷壁樓這邊客似云來，車馬盈門。一整天下來，魁行首連水都沒顧得上喝。朝雨更是指尖都彈破皮了。魁行首對外宣稱孤一今日已被崔遠征包下，沈懷夕心安理得的偷起了懶。

陽光灑進房里，照亮了沈懷夕的側臉。她眉頭都未皺一下，繼續沉下心練字。崔遠征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少女披著披風，頭發僅用一根素釵固定，眼神堅定，下筆有力。陽光為她的每一根發絲都鍍上了金邊，許是站的久了，鼻尖微微冒汗，臉色也有些蒼白，但她手下未停專心書寫著。

“小姐這是在寫什么？”崔遠征笑著打斷道。

沈懷夕頭也未抬，最后一個字收筆，才放下筆桿，接過知春遞來的手絹，輕輕擦拭臉上的汗珠，“沒什么，隨便寫寫。”

崔遠征看了一眼半開的窗戶和沈懷夕身上的披風，不禁說道：“天氣漸涼，小姐要注意身體，切記不可著涼。”

沈懷夕瞥了一眼窗戶，示意知春關上。“許久沒下過山，忘了上涼的氣候，沒準備炭火。等過幾日就好了。”沈懷夕自出事后，身子骨弱，即使練了武功，也比旁人怕冷些。

“事情有進展了？”沈懷夕問道。

崔遠征點點頭，從門外喚進來一個人。

“清樂坊昨日連夜將那些姑娘都運走了，半道被鄭清元親自帶人截了下來。”來匯報的人是許久未出現過的阿虎。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清樂坊盯梢。

沈懷夕點了點頭，鄭清元能如此湊巧地攔下人也是她安排的，這場戲，才剛剛拉開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