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空青聽聞太子殿下又倒下了,急急趕來。他還記得上次太子受傷時皇上那怒不可遏的表情,生怕自己的小命一不小心就丟了。
黃銘看他如此緊張,小聲提點道:“王醫丞不必如此擔心,陛下只是想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病了,病的有多嚴重,僅此而已。”黃銘的眼神意味深長,王空青恍然大悟,慌忙從袖中抓了一把碎銀子塞到黃銘的手中,“多謝黃大人提點。”
黃銘偷偷掂了掂手里的分量,笑得更加燦爛,嘴上卻還是謙虛道:“王醫丞真是太客氣了。”
王空青一入寢殿,第一時間便是觀察趙子平的表情,發現確實沒有憂色和怒意,心中對黃銘的暗示又信了幾分。
“陛下萬安。”
“不必多禮,先來瞧瞧太子吧。”趙子平不耐煩地抬了抬手。
王空青上前診脈,細細把了半晌,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回稟道:“回陛下,殿下脈來歇止,止有定數,不能自還,良久復動,確是重病之象。”
趙子平聽到趙庭桉是真的病了,心頭的疑慮才徹底打消。雖然不喜,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兒子,趙子平還是多問了一句,“可有救治之法?”
“萬幸殿下底子好,病情雖來勢洶涌,但也有轉圜之機。”王空青如實回答道。
趙子平點點頭,嚴肅道:“朕命你盡心救治太子,該用的藥都用上。”
王空青的汗又不自覺地冒了出來,“是,是,臣定當竭盡全力。”
趙子平氣沖沖地來,心平氣和地走。那些等著看戲的人因不知東宮內發生了什么事,一時之間拿捏不準趙子平對趙庭桉的態度,反倒不敢亂來。
而躺在床上的“趙庭桉”也在王空青走后醒了過來。
“謝殿下相助。”青竹和梅林齊齊跪下。
趙時越一手扶一個,將他們攙了起來,“這次是僥幸,你們正好有能亂脈象的藥。還是讓庭桉早點回來吧,玉華殿那邊只怕不會消停。”趙時越嘆了口氣,以前陛下縱使不喜太子,至少能維系表面的和平。如今陸貴妃有喜,這種微妙的平衡也將被打破,看來宮闈里即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希望這天,不要變了才好。
這幾日沈懷夕總覺得有人在跟著自己,她將這種不安感告訴了知冬,知冬往后努了努嘴,說道:“您是說太子殿下吧,這都跟了一路了。”
沈懷夕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悠閑喝茶的主仆二人,眼角抽搐。但這種危險感真的是趙庭桉他們帶來的嗎?沈懷夕覺得可能是自己多心了,畢竟她們剛入宣州,一沒暴露行蹤,二沒任何動作,沒理由盯上她們。
”殿,主子,我們要一直跟著她們嗎?“菊澤被趙庭桉一瞪,連忙改了稱呼。
“倆姑娘在外行走,不得保護保護?”趙庭桉用筷子敲了一下菊澤的腦袋。這丫頭警惕性也太低了,被兩個陌生男子這般跟著,居然也沒點反應。趙庭桉在心里嘀咕道。
“可是宮里......”菊澤欲言又止,他們剛剛收到陸貴妃有喜的消息,又接著收到了東宮被陷害的消息。宮中局勢不明,太子殿下長期在外恐有風險。
趙庭桉指了指天上的太陽,問道:“你看那是什么?”
菊澤一頭霧水地回答道:“太陽。”
“那它什么時候落下?”趙庭桉接著問。
菊澤疑惑地看著他,忍住了上手摸他腦袋是不是發燒了的沖動,繼續回答道:“晚上。”
“變過嗎?”
“沒有。”
趙庭桉粲然一笑,“那不就得了。”
菊澤摸不著頭腦,什么得了?
趙庭桉知道他沒懂,耐心解釋道:“不管是誰出生,誰死亡,太陽照樣升起落下。多思無益,順其自然。”
菊澤似懂非懂,但一直提著的心算是放下了一些。
趙庭桉帶著笑意,安靜地吃著茶點。陸貴妃有喜是他意料之外的事,但他并沒有對她下手的打算。細說起來,陸貴妃比他生母王氏、繼母沈氏,陪伴他的時間要更多。他猶記得陸貴妃剛進宮時,只是一個小小的妃子。那時候陸知章還不是右相,沈家尚未傾覆。她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的宮里,搗鼓著花圃,然后用種出來的花做糕點。因為她住的離東宮近,趙庭桉幾乎每天都能收到剛出爐的糕點。
一日大雨,狂風大作,東宮的門窗都被吹壞了,沈鈺因沈家丫頭重病回了沈家,趙子平大概宿在了某個嬪妃的宮里。時年八歲的趙庭桉看著窗外的風雨雷電,緊緊地抱著被子。
“陸妃娘娘,您怎么過來了?”守夜的宮人驚訝地說道。
“我,我做了糕點。”陸氏揚了揚手中的食盒,在風中被迫扯著嗓子喊道。
趙庭桉看著外面的風雨,心想她是不是傻了?但他還是揚聲道:“請陸妃娘娘進來。”
陸氏進來時大半衣裙都已濕透,額前的發絲也粘在了臉上,有些狼狽。但她笑得依然燦爛,“殿下。”
趙庭桉輕咳一聲,努力裝作一副大人的模樣,問道:“娘娘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陸氏彎下腰與趙庭桉平視,小聲說道:“風雨太大,我害怕。“說罷還眨了眨眼。
趙庭桉有些別扭地說道:“這么大個人居然還怕打雷下雨。進來吧。來人,生個火盆來。”
東宮沒有女眷,自然也沒有陸氏能換的衣服,只能用火烤干。
陸氏笑瞇瞇地從食盒里端出了桂花蜜棗糕、紫蘇飲子、菊花乳酪。每一樣都還冒著熱氣,且都是趙庭桉愛吃的。
窗外雷聲不停,屋內火盆烤著倒是讓趙庭桉覺得暖暖的。陸氏陪他待了一整夜,他第一次在類似于母親的懷抱里得以安睡。
后來每逢雷雨,陸氏總要來東宮以“害怕”為名陪著他。趙庭桉大些了,她就提著食盒來小坐片刻。再后來,她晉為貴妃,玉華殿里東宮遠了,就來的少了。
“原來已經過去這么久了呀。”趙庭桉看著遠方感嘆道。
“主子,什么過去了?”菊澤從茶碗中抬起頭問道。
趙庭桉再次敲了一下他的腦袋,“人,人過去了。她們都走了,還不快跟上。”趙庭桉沒好氣地起身離去。
“主子的心情怎么一會一個樣。”菊澤一邊掏錢一邊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