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松了一口氣，旋即心又提了起來，跟在趙庭桉身后喊道：“殿下，這個時候見姑娘不合適啊！”

青竹和趙庭桉變裝后從暗道出了宮。他們到懷璧樓時魁娘子正在修剪花枝，一剪刀下去，沈懷夕喜愛的海棠花被整朵剪了下來，她顧不上心疼，瞪圓了眼睛問道：“你說誰來了？”

“回娘子，是太子殿下。”曲水回答道。

魁娘子有些頭疼，趙庭桉此時前來肯定不是聽曲看舞的，可沈懷夕至今未歸，該想個什么由頭打發他走呢？她放下剪子，擺了擺手道：“我去見太子，你去找知夏，告訴她太子來了，她知道該怎么做。”

曲水領命退下。魁娘子深吸了一口氣，揚起了一個燦爛的笑，搖曳著身姿迎向趙庭桉。

“殿下萬安。”

趙庭桉皺了皺鼻子，魁娘子身上的脂粉味熏得他頭暈，他用扇子半遮著臉，低聲問道：“她人呢？”

魁娘子眼珠子一轉，裝作憂心地說道：“孤一娘子日日替殿下擔憂，又苦于幫不上殿下，病了多日了。如今床都起不來。”

“何時病的？看過大夫了嗎？大夫怎么說？快帶孤去見她。”趙庭桉一聽沈懷夕生病了，頓時緊張起來，迭聲問道。

魁娘子見趙庭桉直直往內院沖，又不敢攔他，只能提著裙子跟在后面小跑著回答道：“殿下，殿下，您慢點。看過大夫了，說是要靜養，這孤一是女眷，您進去不合適啊。”

青竹點頭如搗蒜。趙庭桉停住了腳步，魁娘子松了口氣，繼續勸說道：“殿下，您若有要緊的事，不如我替您轉達？”

趙庭桉看向內院的方向，心中猶豫，恰巧此時曲水一路小跑過來，屈膝道：“太子殿下萬安。孤一娘子說，請殿下到院中一敘。”

魅娘子話鋒一轉，接著話茬說道：“孤一娘子的病剛有好轉，不大能吹風，殿下，我親自領您去吧。”話畢，她上前了兩步，趁著沒人注意時沖曲水使了個眼色，曲水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魅娘子放下心來，臉上的笑真切了幾分。

趙庭桉未做他想，快步跟上了魅娘子。

趙庭桉見到沈懷夕時她證與知夏低聲交談些什么。天氣漸漸炎熱，但她還是緊緊地裹著披風，嘴唇干澀，眼中似有倦意。聽到腳步聲，她微微偏頭，正好與趙庭桉四目相對。沈懷夕在知冬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恭敬道：“民女給殿下請安，殿下萬福。”

語氣生疏，行禮姿態標準，趙庭桉心中有些不舒服，他上前握住了沈懷夕的手臂，擔心地問道：“聽說你又病了？”

沈懷夕的視線定在趙庭桉的肩膀處，禮數周全，“回殿下，已無大礙。”

趙庭桉的手縮緊了一些，不悅地說道：“你這是做什么？抬頭看我。“

沈懷夕心中嘆了口氣，她緩緩抬眸，先是下巴，然后是鼻尖，最后撞入了趙庭桉的眼眸。那里面有滿滿的擔憂和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情深。沈懷夕用指甲不停地掐自己，才讓自己清醒著，沒有沉溺其中。

“殿下，你握痛我了。”

趙庭桉微微松手，但還是保持著握著她手臂的姿勢，不知為何，他似是從她眼中看到了愧疚。

“天火的事......”

沈懷夕突然反握住趙庭桉的手臂，低聲道：“殿下，這件事進去再說。”

沈懷夕自從知道了趙時越的真實身份和手段之后，對身邊的不信任感又加深了幾分。

“好。”趙庭桉順勢下滑，牽住了沈懷夕的手，“我們進屋。”

寬大的袖子遮掩著，沒有人看到他們交握的手，沈懷夕掙了掙，沒有掙脫，也就由他去了。

“殿下查出天火之事是何人所為了？”沈懷夕見趙庭桉來的匆忙，試探著問道，也借著關門的機會將手抽了回來。

趙庭桉感受著手中的余溫，微微握緊了手，搖頭道：“不知，但老師說，不是陸知章做的。”

沈懷夕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憂，她知道趙庭桉一直視趙時越如親兄長，他如果知道了真相，該如何面對這一切。如果他知道他的生母是因沈家而死，他會恨嗎？沈懷夕出神地想著，眼中閃過各種復雜的情緒。

趙庭桉感覺今日的沈懷夕有些不對勁，周身似乎籠罩著沉沉的哀傷，他伸手將沈懷夕耳邊的碎發別到耳后，輕聲問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臉頰突如其來的溫度讓沈懷夕驀然回神，她驚得向后退了兩步，搖頭道：“沒，沒什么事。陛下那邊，可有應對之法了？”

趙庭桉有些失落地收回手，淡聲道：“他派了陸知章去，百姓造此橫禍，幕后之人實在是可惡。但如今那人在暗，我們在明，一時之間竟奈何不了他。”

看著趙庭桉憤怒的雙眼，沈懷夕鬼使神差地問道：“殿下，若是此事是你身邊人做的，譬如秦相、譬如王爺、譬如我，你會如何？”

趙庭桉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不可能，你們不會視人命如草芥。”

沈懷夕有些艱難地開口道：“我是說假如，如果是您的親近之人所為，您會如何？”

趙庭桉奇怪地看了沈懷夕一眼，見她神色執拗，只好認真思考了起來。

“若是你們其中一人所為，我大概會以死相勸吧。你們定然有你們不得已的理由，但不論原因為何，都不應當以他人生命做局。你們是我的至親、摯友，未能及時發現并阻止你們，我也有錯，我愿意陪你們一起彌補你們犯下的錯。”

“你，不怨，不怪，不恨嗎？你最信任的人，背叛了你。”沈懷夕雙眼通紅，似是希望趙庭桉能說出更狠的話來。可他沒有。

趙庭桉彎了眉眼，像哄孩子一樣將沈懷夕圈在了懷中，輕拍著她的背。他不知道沈懷夕為何會情緒激動，只當她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當然會責怪，會埋怨，也可能會恨。但是，你們是我選擇的人啊，過往的情誼、經歷都不似作偽，那我又怎么能因為你們犯了錯，就丟下你們呢。”

一滴淚自沈懷夕的眼角滑落，如果不是上一代人的恩怨，或許現在的她、趙庭桉、趙時越，會是非常恣意、陽光的少年郎。他們可以快意江湖，也能夠指點江山。如果現在糾正，會不會太晚了。

“殿下，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其實，我......”

“殿下，官家剛剛下令讓圣人下山回宮了！”青竹急切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沈懷夕的話。

沈懷夕和趙庭桉同時看向門外，“你說什么？陛下讓嬢嬢下山了？”

趙庭桉又驚又喜，沈懷夕也十分震驚，沒想到沈鈺的動作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