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庭桉的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他低頭看著懷中的沈懷夕，眼里皆是笑意，“你要同我說什么？”

沈懷夕見趙庭桉如此高興，知道他是真心將沈鈺視作親人，她后退半步，淺淺一笑，“沒什么，我是想告訴殿下，這件事我會認真去查，殿下放心。圣人回宮是大事，但陛下突然下令也有可疑，殿下還是先回宮吧?！?/p>

趙庭桉覺得沈懷夕說的有道理，十年間不聞不問，如今出了亂子就將人接了回來，指不定是陸知章下的圈套，他得回去打探清楚。

“行，我先回去，有任何消息再傳信于你。”

趙庭桉抬步欲走，到門邊時突然回頭，燦爛一笑，“等沈阿娘回宮了，我帶你去見她，你們一定合得來?！?/p>

沈懷夕一怔，苦意自心底蔓延。

趙子平對外宣稱不日將舉辦祭祀大典，帝后將一同參加，共同吃齋靜修十日，為天下百姓祈福。沈鈺歸來的儀仗聲勢浩大，趙子平甚至親自上了東山迎接。兩人相攜而出，言笑晏晏。

“小姐，安郡王府如同鐵板一塊，我們的人插不進去?！敝皳渫ā币幌鹿蛄讼聛?，自請領罰。

沈懷夕將她扶了起來，安慰道：“無妨，我早已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他既能隱藏這么久，又豈是一個簡單的人物?！?/p>

話雖如此說，但沈懷夕的表情卻沒有半分輕松的神色，不接近趙時越，就意味著無法知曉他下一步的行動計劃，百姓們隨時都可能有危險。

“知冬，多派些人，盯緊趙時越。所有和他接觸過的人都跟著，不可松懈。”沈懷夕知道這是個笨辦法，但她無計可施。只能默默祈禱沈鈺那邊能有別的法子。

皇后回宮是頭等大事，但趙子平下令得突然，華陽宮只來得及簡單收拾了一遍，一眾物件只能先把庫房中最好的拿出來。宮中上下忙作一團，陸紫悅挺著大肚子站在宮門口，看著人來人往，手中的錦帕都被揉成了一團。

“娘娘，是時候去請安了?！鄙砗蟮膶m女硬著頭皮提醒道。

陸紫悅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一言不發地上了軟轎。

華陽宮內已坐滿了前來請安的宮妃，有些進宮晚的，根本沒見過沈鈺，好奇地四處張望著。

“皇后娘娘到?！眱仁碳怃J的聲音響起，沈鈺在春雨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參見皇后娘娘?！北娙朔硇卸Y。

沈鈺掃視了一圈，看來這些年宮里進了不少人，她勾唇一笑，抬了抬手，“免禮?！?/p>

“妾來遲了，皇后萬福，皇后恕罪?！标懽蠍偣室馔ζ鸲亲?，捏著嗓子，從外面走進來。沈鈺靜靜地看著她，十年未見，這個嬌憨的小姑娘不知是因懷孕還是其他原因，面相變得尖銳了不少，眼里也全是算計。沈鈺的目光落在了她肚子上，意味不明地笑了。

“陸貴妃來的確實是遲了，這殿內的椅子都坐滿了，你這身子也坐不了矮凳和坐墊，就站著請安吧。請完了就先回去，好生歇息。”沈鈺一開口就給了陸紫悅一個下馬威，她不光沒上演姊妹情深的戲碼，還直接落了陸紫悅的面子。陸紫悅愣在原地，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她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當下便要發作。她身后的宮女及時上前，生生按住了她的手臂，朗聲道：“娘娘，您是不是肚子又不舒服了？”

陸紫悅看了看上首的沈鈺，又看著自己面前眼睛都要眨抽筋了的婢女，恨恨道：“妾身體不適，改日再來給娘娘請安?！?/p>

經過這一插曲，殿內的妃嬪們都安生了不少。沈鈺也不耐煩跟這些人周旋，擺手讓大家都散了。

沈鈺看著鏡中滿頭珠翠的自己，有些恍然。

“娘娘？娘娘？”春雨試探著喊了幾聲，沈鈺才匆匆回神。

“怎么了？”

“太子殿下來了?！?/p>

沈鈺看向門外，似是下一秒，那個孩子就會興沖沖地跑進來，喚自己“阿娘”。她的眉眼都柔和了下來，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期盼。

趙庭桉在宮女的帶領下進了內殿，停在了屏風前，恭聲道：“兒臣拜見母后?！?/p>

沈鈺看著倒映在屏風上影影綽綽的輪廓，心中感慨，輕聲道：“起來吧，過來坐。”

趙庭桉依言走上前，有些局促。沈鈺面對突然長大的趙庭桉，一時也不知該說什么，母子二人就這樣相對無言地坐著。

趙庭桉的眼神無處安放，但又不敢四處亂瞟，一轉頭，突然發現沈鈺鬢邊竟有了幾根白發。他仔細打量起沈鈺，還是他記憶中的模樣，只是更消瘦了。

“阿娘。”趙庭桉輕輕喊道。

沈鈺端茶的手一頓，眼眶有些濕潤，偏頭不敢看趙庭桉。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眼中的淚意，抬手摸了摸趙庭桉的頭，“好孩子，受委屈了?！?/p>

她從袖中拿出一張紙，展開道：“這是阿娘為你取的表字，元良?！耙蝗嗽?，萬邦以貞，這是沈鈺對趙庭桉的祝福與期許。

趙庭桉紅了眼，他以為沒人會在提起他的及冠禮。按祖制，他需要三次加冠后，再取字，可他的加冠禮并沒有完成，所以自然也沒有表字。

沈鈺握著趙庭桉的手，聲音雖輕，但卻無必堅定，“元良，阿娘回來了，沒有人能欺負你，誰都不行?！?/p>

趙庭桉毫無預兆地落了淚，繼而嗚咽出聲。沈鈺輕拍著他的背，哄道：“哭吧，哭出來就不委屈了，哭完了，阿娘替你一一討回來?！?/p>

母子二人一起用了晚膳，又坐著聊了大半宿，趙庭桉才依依不舍地離去。春雨一邊替沈鈺拆發髻，一邊說道：“娘娘待太子極好，日后太子定然也會孝順娘娘?！?/p>

沈鈺抹掉口脂，又用帕子沾了水，將頭發上的銀粉抹去，露出烏黑的發絲，淡聲道：“我與這孩子之間隔了血海深仇，雖是真心疼愛他，但也自知無法和睦相處。而且我們十年未見，難免生疏，只得通過其他法子，加深感情。而且，夕兒那個丫頭，只怕對他有幾分情誼，我不想因為我們這一代的恩怨影響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