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真是一個奇怪的人。”馮小聲地嘟噥了幾句。

艾麗倒是沒有說話，她和馮看上去得到了他們想要的線索，可是這一切發展的趨勢怎么和她預想得不太一樣。她心中的興奮感已經減小了很多。隨之而來的，是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一絲恐懼。

“她說了些什么？”小貝來到他們的身邊，蒜香面包的味道已經傳了過來。讓人胃口大開，艾麗和馮的肚子都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艾麗和馮并沒有太把蔓越莓·艾格尼斯的話當回事兒，他們拉上小貝，回到貝瑞宅吃起了晚飯。簡單地吃了面包和小貝熱好的玉米濃湯，艾麗和馮坐在餐桌的對面看著小貝享用她最喜歡的廄不離千層蛋糕。

“真是太棒了！”每當能吃到想吃的點心，小貝也會綻放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不論嘗試多少次，只要在一天結束的時候給她帶好吃的作為驚喜，她都會很開心。也許蓬蓬頭阿姨與艾麗和馮一樣，他們都喜歡看到小貝的笑容。她的笑容總有一種奇特的感染力，可以讓人的心恢復平靜，也感受到那一份笑容的美好。

“你們要不要嘗嘗？是巧克力奶油千層哦！”小貝揮動起她的勺子，挖了一勺蛋糕就塞進了嘴巴里。

往常艾麗和馮都會答應，往常看到小貝的笑容就仿佛可以忘卻一切煩惱。可是今天，他們沒有說話。

“一二一”看出他們藏有心事。“是調查不太順利嗎？”她抿下口中云朵般的千層蛋糕，巧克力奶油的味道層層繞繞地在口腔中旋轉開來，帶著黃油和雞蛋的香醇，帶著勒尼鎮特有的蔓越莓果醬的風味，帶著艾莫拉女士的味道。這樣難得的風味和心意，自己有一天也會懷念吧。冥冥之中，“一二一”也感受到了什么，一下子有一些小小的感傷。這一點感傷對于她而言，其實也是難得的。

“調查很順利，只是...”艾麗皺眉看了一眼馮和小貝。“我不太確定我們要不要繼續。”

馮的表情比艾麗看上去要輕松得多，“都到這里了，你肯定會繼續下去的。”他拍了一拍妹妹的肩膀，告訴了“一二一”他們今天發生的故事。也一字不落地把蔓越莓·艾格尼斯的話告訴了小貝。

小貝聽后，咧嘴笑了，她的嘴角上挑，露出一絲艾麗和馮沒有讀出的調侃，“你們身邊有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她是這么說的？”

“是啊，小貝。要我說啊，蔓越莓像是一個女巫呢！也許她就是掌管蔓越莓的女巫！”馮張口便說。

艾麗則是替他補上了后面的話，“明天我們到底該去嗎？”這個疑問其實也是她提給自己的。

小貝已經在聽故事的時候吃完了千層蛋糕。她吃得很慢，一口一口小小地抿著。在口腔中充分回味后，才會再送入下一口。當艾麗以問句結束對話的時候，他們發現，小貝面前的盤子里，已經空空如也了。

“我們等會出去看看星空吧，好嗎？我也來給你們講一個故事。”小貝對艾麗和馮眨了一下眼，今天的小貝看樣子也是對于他們的經歷來了興趣。難得接受她這樣的邀請，艾麗和馮當然是非常愿意。于是在清理完畢之后，他們三人來到了貝瑞宅山坡下的海灘。

那是只屬于他們三人的地方。

（二）

艾麗和馮喜歡躺在靠近沙灘的草地上。草地很柔軟。而且不會像沙子粘在身上到處都是。這里的海很安靜。不知道只是夏天如此，還是一年的常態。遠處傳來海浪沖刷沙灘的沙沙聲，近處有青草在耳畔摩擦的索索聲。仰面躺下，他們的眼前被一望無際的星空鋪滿。原本如此廣袤的海在視野中只剩下了余光能捕捉的小小一角。在那一角，依舊倒映著隨著波瀾慢慢涌動的星光爍爍。

艾麗和馮覺得眼前的星空仿若近在咫尺。可是他們已經從科學課上知道了，他們看到的，是恒星在過去發出的光。就連距離地球最近的恒星半人馬座α星（AlphaCentauri）發出的光也需要大約4.37年才能到達地球。因此，當他們觀察星光時，星光也至少跨越了大約四年多的時間。

四年對于他們而言，不算長也不算短，對嗎？可是對于星光而言，這算得上什么呢？

什么都算不上吧。不過四年足夠改變一個人的人生了。

他們中間躺著的“一二一”還是會伸出手向上夠，試圖去觸碰那些遙遠的星辰。這是她難以改變的習慣。

她慢慢講起了故事。

艾麗和馮很喜歡聽他們的表妹講故事。她有著異于常人的豐富想象力，總是可以栩栩如生地講述一些他們根本無法想象的奇特冒險。因此，聽故事時，他們喜歡閉上眼。跟隨她的話語，在腦海中享受自動放映出的畫面。

今天的故事，依舊是一個有關冒險的故事。但是，卻是一個讓人感到有些悲傷的故事。

伴隨“一二一”落下最后一個字，艾麗和馮睜開了眼睛。星空再次倒映在他們的眼中，艾麗覺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按照往常，每一次故事講完，馮都會夸贊小貝講得多么好。但是今天，馮和艾麗一樣，也沒有開口說話。

馮覺得這個故事和眼前的星空十分相像。絢麗，美好，卻又有著他們難以理解的孤獨。看似近在咫尺，卻又十分的遙遠。

“古時候，人們會用星星來辨別方向。”“一二一”又開始了她的科普小講堂。她的手指過一個又一個星座，叫出他們的名字。在北方天空的北冕座，南方的天蝎座，天蝎座旁邊淡淡的天壇座，還有人馬座，以及位于天蝎座和人馬座之間的天秤座......

艾麗和馮已經對于這些星座很熟悉了。

“你們覺不覺得，這些星座像是一個個坐標啊。”馮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句。

“真的很像。”艾麗附和道。

“一二一”望著遙遠的星空，雖然這些星座她都無比熟悉，但是沒有一顆星，是屬于她的坐標。她微微側頭看了看身旁的馮，又看了看身旁的艾麗。他們專注地望著星空，就像過去的她一樣。

講了這么多，她就是想要告訴艾麗和馮坐標這個概念。也想要提醒他們，他們接下來的探險要和同樣遙遠的東西打交道。可惜，作為一個游離在故事之外的旁觀者，她只能通過故事的形式告訴他們這一點。

她給他們講的，是他們自己的故事。

不過，“一二一”沒有嘆氣，她用堅定的語氣鼓勵艾麗和馮，“所以呢，就算迷路了，只要有坐標，就可以找到家的方向。”

她告訴他們的是事實。不過這個事實也是所有問題的起點。“一二一”站起身，宣告了故事會的尾聲。她又習慣性地瞅了那房子一眼，問了艾麗和馮最后一個問題。

“那么，你們相信，你們的身邊存在不屬于這個世界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