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陷入的寂靜使她沒能分得清是她這里出了問題，還是對面四個人同一時間出了問題，現在無人回應的狀態或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就目前來看，她周圍似乎并沒有什么異常……周千皎提心吊膽環顧四周觀察著，確認無異常后也不敢完全松氣。

最開始進來的時候她就嘗試過，前門可以打開，當時外頭一片漆黑。但是她已經通過鐘表將時間改了，那么外面……她走到前門的位置猶豫著輕輕推開門——

在最開始漆黑一片的走廊，如今恢復了午后獨特的夾雜困倦與慵懶的光線。她想到同樣也是教室的世界，任萍萍檢查過前后門，都無法打開，說明五處不同的位置只能在教室中。而她這個教室可以開前門，那就說明……剩下的兩處，有可能在外面。

似乎是在自己說服自己，她鼓起勇氣往外面邁出了第一步。那條走廊很長，似乎不止那條走廊，或許天下所有高中的走廊都很長，長到究其一生或許都無法完全地走出去。

總有人永遠地留在了高中的那條走廊。

整條走廊很靜，同樣的，也很孤獨。整個世界只剩下了照不盡的夏季午后的陽光，從窗外灑進來，讓人看著看著就慵懶了，打了個哈欠想趴在承載著大堆書本的桌子上小憩一會兒。

她所在的班級在走廊的中央，面對著樓梯。樓梯那里或許無法被光線照到，暗暗的。周千皎走近快到樓梯的地方，伸手朝空中隨意觸摸了兩下，手中的觸感像是摸到了一堵墻。她點點頭心中有了最基本的判斷：看來最后兩處不同，應該就在這個樓層里。

那頭的所有人暫時都聯系不上，她只得自己嘗試著尋找那些看起來不應該出現在最后一天的高三教室的邏輯錯誤的地方。首先第一件事做的便是看一眼各個班級的班牌，以防有錯誤。

而到了九班的時候，在看完班牌后她突然頓了一下腳步——九班教室內多媒體的大屏，依舊是亮著的，而她前面走過的1-8班的多媒體全部都關上了。

最后一天，空無一人的教室，多媒體不應該關上嗎？

多媒體映射電腦的屏幕依舊維持著默認桌面的樣子，上面有一些文件夾似乎是各個科任老師需要用到的教學材料。周千皎擰了擰把手進入到了九班，站在亮著的多媒體前捅咕了半天，邊防備著身后邊將多媒體關掉。

當顯示關機進度100％時，多媒體屏幕重新恢復一片漆黑，那片黑暗中映射出了周千皎直立的倒影。她靜靜注視著自己的倒影，確認自己背后沒有任何異常后，她轉過身警惕地掃視整個班級。

無事發生。

可那頭的袁柳聯系不上，也無法告訴她是否這個行為是正確的，雖然她有80％的把握正確的方法就是關掉多媒體大屏，但……依舊有20％錯誤陷入危險的可能性。

在接收到反饋之前，周千皎反復告誡自己要時刻處于警惕的狀態。而就在推門而出的時候，變故發生在一瞬間——周千皎前方不遠處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穿著沾血校服的、披頭散發面色蒼白的女生。

那女生兩只毫無焦距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她的方向。

……

“請問，你是這里的人嗎？”

小男孩僵硬微笑的面龐分明沒有一絲笑意，像不愿但刻意所為。那一瞬間袁柳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一般，心臟漏跳了一拍，大腦在此刻一片空白，張了張嘴卻什么都說不出來。

隨后小男孩倒也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和問答，只是收回了脖子靜靜站在一旁看著她，似乎在等待著她的回復。

“這里”指的是哪里，是這個副本，還是任萍萍的家鄉？如果是前者，那她……或許算是副本里的人吧；如果是后者，來自這個故鄉中的人是任萍萍，而不是她。

所以究竟需要如何回答……

她的耳邊回響了剛才小男孩的上半句話：“想吃干脆面嗎，這個口味的干脆面很好吃。”

仿佛有一道力量在指引著她，她雙手分別捏住干脆面的兩邊，“撕拉”一聲將干脆面包裝扯開。里面的面是完整的，旁邊有一張卡片狀的東西。袁柳將卡片拿出來看了一眼——似乎是某個搞笑動畫片的同人卡片，她手上這張是三個主角之一也是唯一一個人類的那張。

緊接著，她將剩下的四包紛紛打開將里面的卡抽出來，詫異地發現有一張卡片是模糊不清的，剩下四張都是清晰的——同樣對應她所在這個世界找到了四處不同。

這就是她找了很久的、代表她這個世界的個數標志。

他是在……幫我嗎？袁柳坐在那兒試探性看著她前方站立的一動不動的小男孩，想起身卻發覺屁股像粘在了椅子上一般，有一股力量阻止著她站起來。

好吧，幫了但沒全幫。

“我需要回答你的問題，才能起來嗎？”她試探性地問了一句，只是并沒有聽到她想聽的回答。小男孩嘴咧開至太陽穴，空洞的目光靜靜看著她。

此時此刻她被牢牢固定在椅子上沒法動彈，偏偏小男孩也沒有動作，整個世界因為他倆的靜止而徹底寂靜下來。

“我想……我是這兒的人。”她沒直視前方的小男孩，頭微垂目光看向鞋尖思索了一會兒說道。

“那為什么，我不認識你呢？”小男僵硬地張嘴，聲音嘶啞萬分像生了銹卻依舊在運行的機器。

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袁柳第一次直觀地感受到了小時候背的詩句中所蘊含的那些無法言說的情感—

“或許……”袁柳略有緊張地咽了咽口水，腦袋飛快運轉盡可能想出一個靠譜的答案，“你認識，但是……忘記了？”

小男孩像是聽到了什么自己消化不了的話，呆滯片刻后僵硬地歪了歪頭，本就不自然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是嗎，怎么證明你就是這兒的人？”

袁柳扭過頭小聲沖空氣中喊了幾聲任萍萍的名字，可惜依舊無人回應。此時此刻，只能靠她自己。

……

臺上的任萍萍面對著臺下的她唱了一首她很喜歡的歌，臺下的任萍萍死死捂住耳朵閉緊嘴巴盡可能不受其影響，因為她發覺每當臺上的人唱一句，自己的嘴就會不受控制地說出一些譏諷人的話。

“都跑調了還在唱……”

“能不能不唱了，下臺吧……”

“這歌都過氣了，她怎么那么喜歡聽這種老氣的歌……”

聲音不大，卻如蒼蠅聲一般傾瀉不絕，叫人厭煩。任萍萍竭盡全力都無法控制自己的嘴——此時此刻，有人奪去了她嘴巴的支配權。而臺上的任萍萍似乎也聽到了臺下任萍萍的議論聲，面色越來越嚴肅，唱的歌跑調得也更厲害。

不行，不可以！任萍萍環顧四周，見自己周圍其他桌子上不知何時都坐滿了人，看不清臉只能看到黑乎乎的一片人影。桌子上多了只有聯歡會才被允許進教室的飲料、水果以及其他小零食。隨著任萍萍帶頭的議論聲，周圍人群中傳出的議論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愈演愈烈。

以旁觀者的角度，看到自己在臺上賣力地將自己最好的狀態展示出來，卻遭到眾人的嘲笑，這給任萍萍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創傷。她似乎又想到了在自己小時候聯歡會的班級中，她曾大膽地上臺展示過自己，同樣遭到了這種猛烈的嘲笑，以至于還被起了外號，在音樂教室的時候公開說“任萍萍和狗不得入內”。

那個時候不過才小學，左右不過才七八歲，要么怎么說孩童的惡是最純粹的惡，似乎他們的腦海中從來沒有“惡”這個概念，加諸于其他人的是自己以為的“正確”，殊不知那“正確”會對其他人造成難以估計的影響。

眼見著臺上人臉色越來越蒼白，任萍萍直接抓起自己桌子上的飲料和小零食就往嘴里塞，原本香香軟軟自己最愛的小面包此時此刻毫無味道，她只覺得苦澀。

她自顧自地吃著那些東西，沒敢再抬頭看向表演的自己。雖然不知道吃了這里的東西會有什么副作用，但她已顧不得那么多，她現在最迫切的事情，就是盡可能地減少加之于臺上自己的痛苦。

隨著她不斷往嘴里塞東西，控制不住的嘴也便只得不停地嚼，直至一聲不吭地將自己面前桌子上的所有食物悉數吃完，她才發覺，周圍的議論聲似乎小了許多。而臺上任萍萍此時的歌聲也到了最高潮的部分，她聽出來了臺上的自己在盡可能地抬高音量勉強跟著原唱，可惜唱出的效果并不那么好。

她嘴嚼東西的速度慢了一些，而旁邊人群中議論的聲音，此時此刻盡數被激昂的高潮部分蓋過。而那喧囂部分一過，四周圍繞的觀眾席安安靜靜，任萍萍抬頭驀然發覺，整個教室就只剩下了她和臺上的她兩個“人”。

最后結尾的部分在一片輝煌落寞后的人去樓空中結束，臺上的任萍萍靜靜站在原地看著嘴里塞滿東西的她，緩緩朝她深深鞠了一躬。而當她起身直起腰時，面容已不是任萍萍的臉，變成了一個任萍萍從未見過的人的臉。

“謝謝。”任萍萍聽到她這樣說，緊接著，“啪”的一聲，最后一個氣球爆掉了。

隨后面前的人消失了，眼前的小學班級似乎又恢復了先前孤寂的氛圍。一陣突如其來的扭曲感直闖任萍萍眼眶，像素的劇烈抖動，整個世界崩塌在她眼前……

而她再次睜開眼站穩時，卻發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千禧年居民樓某一家的陽臺，她背對著窗戶只覺背后光線仿佛被什么東西遮擋住了。緩緩回頭——

窗戶上趴著那個盛晟曾見到過的渾身浴血的女人，歪著頭朝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