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滿彎腰拉著木板車走在大街上,路過的行人皺著眉頭嫌惡的翻白眼,掩鼻繞行。
“好惡心啊,這味道?!?/p>
“拉著死人到處亂走什么呢,一點都不吉利,快走快走!”
···
葉滿沉默不語,不理會他們的話接著向前趕去。
她不能接受葉父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沒了。
沒有人給她一個解釋,那她便自己去找一個解釋。即便在宋國越級報案有罪,可她也要去。
不知走了多久,久到涼爽的早晨變成熾熱的晌午。
被太陽烘烤過的路上也逐漸空無一人,葉滿苦笑安慰自己:“也不是沒有好處的,最起碼不用看到那些嫌惡的眼神了?!?/p>
太陽炙烤著,葉滿感覺自己整個人好似要被蒸熟一般。大滴大滴的汗糊在了葉滿的眼睛上,隨后順著臉輪廓流到了脖子里。
葉滿將袖子一卷,將糊在眼上的汗擦干。扭頭看看葉父,葉父被她的外套籠罩著,整個人像是平時一般熟睡著。
葉滿看著前方隱隱約約出現的驛站輪廓:“爹,你在堅持堅持。我們馬上就到了。
驛站門口站崗的護衛看到有陌生人前來立刻警惕起來,用劍指著葉滿不許再靠前一步。
“此處非你等平頭百姓能夠前來,還不速速離去!”
“我有冤要申!”
“難道你不知宋國不可越級報案嗎?”
葉滿倔強的看著他:“可若是當地父母官不公呢!”
“若是為我們主持公道,我又何須來這里?難道是我不知不可越級報案嗎!”雙眼含淚,字字瀝血,那護衛不敢直視葉滿的眼。
“可就算如此,國有國法!你也不可···”
葉滿滿心不甘,都走到這里了,絕對不可能再回去!就算今天要死在這里,她也要討個公道!
葉滿一把掀起衣袍,風吹的衣袍翻飛。葉滿重重跪下,雙手伏地叩頭。
“請大人為我做主!”
“嘿,你這人怎么如此執迷不悟,我已經勸過你了?!?/p>
“我喊三聲,你若再不離去,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家父不明真相含冤而死,求大人為我做主!”
“一!”
“求大人!”
“二!”
“求大人為我做主!”葉滿的聲音直沖天際。
逐漸有人聽到聲響出來,拿著蒲扇躲在門后,探頭探腦的往外看。
葉滿的額頭被砸的血肉模糊,血夾雜著砂礫在臉上糊成一片。
旁邊的民眾都看不下去了,低聲嘀咕道:“也是一片孝心,出來看看又能怎么樣呢?”
旁邊立馬有人狠狠戳了戳:“不想要你的賤命了?!你若是不想要了那就只管說!別連累家里面的人!”
那人立馬噤聲,什么話都不再說了。
“三!”
護衛的劍朝著肩膀刺了下去,血浸濕了衣物,衣服上冒出大片大片的血印猶如顆顆紅梅。
“大人不可能出來的!”
“你若再打擾大人休息,我便一劍一劍的刺你全身!”
護衛將劍拔了出來,帶起來的碎肉讓葉滿渾身冒滿冷汗,全身止不住的顫抖。
“你再叫一聲,我便再刺你一劍。下一次便刺你的另一條肩膀,然后是雙腿,臉,直到你說不出來話為止!”
“你若識相,那就速速離去!”
葉滿倔強的盯著他,語氣虛弱卻是一點都不肯退縮:“那就讓我死在這里吧!”
葉滿拼勁全身力氣,誓死一喊:“求大人!為我主持公道!”
“噗嗤!”一劍下去,抽出來帶著肩膀上的碎肉。
葉滿身體左搖右晃整個人要穩不住了,腦袋垂地整個人要往下栽去,圍觀的群眾不忍細看。
“這個小伙子估計要撐不住了,他要倒下去了?!闭f話的人緊閉著雙眼,不忍看接下來發生的慘狀。
等他再睜眼的時候,卻看到驚奇的一幕。
葉滿用挨過劍傷的兩條手臂苦苦支撐著整個身子,整個身子就這樣被兩條手臂給撐了起來,葉滿的兩條手臂像打鼓般止不住的顫抖。
兩個手臂的血在身體的重壓下流的更快了。很快從上往下浸濕葉滿的袖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血,鮮紅的血在地上炸開花,濺起陣陣飛土。
后來葉滿出名后,有人慕名來到葉滿的故鄉打聽葉滿時,他仍記得今日的場景,感嘆一句:“此子毅力非常人可比?!?/p>
門口鬧得聲音如此之大,里面很快有人出來制止了他們,護衛見到來人立馬低下了頭收起劍站到一旁。
來者是巡撫大人的親信,彭于。
彭于站在臺階上俯視著葉滿,恩賜一般斜眼看著葉滿道:“進來吧?!?/p>
接著道:“只有你自己,你父親要放在外面,不得污了這里的地?!?/p>
葉滿安置好葉父跟在彭于后面,有些不安的打量著周圍環境。屋里空無一人,并沒有看到傳說中的巡撫大人。
啟料,那彭于到了屋里更是變了一個嘴臉。
“這是你等賤民能看的!當心你的眼!還不跪下!”
彭于話音剛落,便毫不留情的一腳朝葉滿膝蓋踹了過去,葉滿一時不防被踹倒在地。
葉滿看了過去,彭于嘿一聲抬起手,裝作做要打葉滿:“賤民當心你的狗眼,看什么看!”
“大人也是做奴才的,何必為難我們?!?/p>
彭于手做掌狀,用盡全身力氣就要朝葉滿的臉揮過去。
“吵什么呢!”續著長胡子的男人打著哈欠走了出來。
“彭于,你先下去吧?!?/p>
“是,大人?!迸碛谶B慌收了手,不留痕跡的瞪了葉滿一眼便退了出去。
“求大人為草民做主!”葉滿叩首。
男人打著哈欠落坐到主座上:“哦?你要裝告何人啊?”
“草民,要狀告勞役場謀害家父?!?/p>
“家父不明不白的死在勞役場。草民想要討要一個說法!”
葉滿趴伏在地上看不清臺上人的表情。
“是嗎?”
“是!求大人為我做主!”
臺上人輕笑一聲,說出來的話卻是那么的不留情。
“是誰派你來污蔑朝廷的!”
“你是哪國的奸細?!”
葉滿猛的抬頭看著坐在高堂的人,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見葉滿遲遲不回答,有些不耐煩的掏了掏耳朵。
“本官再問你一遍,你是受何人指使?”
葉滿不敢置信的抬起頭看著這個在民間聲望極高的巡撫大人。
就這樣三言兩語已經將自己定罪。
“看來今天注定是討不回公道了?!?/p>
葉滿站了起來,這樣的狗官不跪也罷。
“嘿!誰讓你站起來的,蔑視官員罪加一等!”
葉滿滿臉倔強看著坐在上面的人,疼痛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可她不服。
“大人,還沒有問就這樣三言兩語定了罪,我還倒想問問大人是何人指使!”
“大人你為何不問徭役場無故屈打我父?!”
“我父親只是個小老百姓,一輩子本本分分的從來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事!”
“放肆!膽敢狡辯!”
隨即用力一拍桌子猛地起身就朝葉滿走了過來:“本官不管你知道些什么,但你最好當做什么也不知道的樣子。”
“否則···”威脅之情溢于言表。
葉滿嗤笑一聲:“我該知道些什么呢?大人你說呢?”
“你!···”
隨后沖著兩邊官兵招手,指著葉滿大聲道。
“此人蔑視朝廷律法,妄自越級狀告!人人若都如你一般你,天下還大亂不成!”
“按照朝廷律法,拖出去先打二十大棍!”
“來人!將他給我拖出去,注意避開耳目別讓別人看見?!?/p>
葉滿警惕的看著走上前的士兵,還沒要到說法她是定不能走的,誰也攔不了自己。
“大人!稍等!”
彭于急沖沖地沖門口進來,就連形象也截然不顧了。
葉滿不知道彭于對著巡撫說了什么,只知道那人看自己的神色逐漸變得凝重。
彭于揮揮手讓所有的士兵全部退下,此時屋里只剩下他們三人。
葉滿面色凝重,現在恐怕事情難辦了。
“余光華,你認識吧?”
葉滿聽到熟悉的名字神色一怔,這點動靜立刻被臺上的二人捕捉到。
“你果然認識!”
彭于直徑走向外面,將堵著嘴巴捆著手腳的余光華帶了進來隨后扔在葉滿的腳邊。
“差點就把你的同伙給忘了!”
余光華蠕動著發出嗚咽的聲音,葉滿感受著腳邊的動靜但沒低頭看過一眼。
始終保持著疑惑的神情:“什么同伙?”
隨后冷笑一聲:“你說的是我腳邊的這個人嗎?”
“要不是他,我爹怎么可能染上喝酒的毛病,又怎么會失足掉下水里!”
葉滿沖著余光華的肚子狠狠踹上一腳,不解恨一般接著又踹了幾腳。
余光華冷汗冒了出來,身體疼的讓他不自覺的縮成一團。
“哦?你不是你說你爹是被徭役場害死的嗎?”
“為何又改變了主意?”
葉滿恨恨道:“但我父喝酒鬧的家宅不寧,他總要擔一份責任!”
臺上那兩個人狐疑的看過來,看著葉滿強忍著身上的血窟窿也要給他踹個半死,這種動作可做不了假。
那人沖著彭于搖搖頭,彭于又將余光華給扔了出去。
“不管你知道多少?但死人才是最保險的。”
葉滿隨即感覺自己脖頸后面猛的一疼,隨后整個人便軟軟地倒在地上。
彭于處理好余光華后,隨后進來看著地上已經不省人事的葉滿。贊嘆道:“不愧是昔日跟在王爺身邊的,這功夫果然了得!”
那人并不接彭于的話,垂眸道:“找個地方埋了吧,還按之前那樣處理?!?/p>
“還有,告訴徭役場辦的事太蠢了還要我善后,讓他們安生幾天?!?/p>
“葉保全年輕時是在前朝當過差,可他不一定知道。現在他一死暗處看著他的人就慌了神,打草驚蛇啊?!?/p>
“找那位大人找了這么多年,也不急于這一時?!?/p>
···
雷聲滾滾。
雨夜,被雨澆過的泥土已經看不到絲毫痕跡。
一個穿著蓑衣看不見面目的男人,蹲在樹下用鋤頭費力挖著地,黑暗中細白的手顯得尤為顯眼。
挖挖停停,像是在尋找著什么。
隨后,將鋤頭隨性地往旁邊一扔。
“找到你了?!?/p>
挖出來的女人慘白著的一張臉,頭發打濕黏在額頭上狼狽不堪。
他伸手摸了摸女人的臉隨手將濕發撩到一邊,自言自語道:“培養你,我花費了好多心血,要死也不是現在?!?/p>
“就是不知道還有沒有救,試試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