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懸星站在浴室門口，八歲的她穿著印有小熊圖案的睡衣，腳上是一雙已經磨破的粉色拖鞋。

浴室里的水汽混合著某種奇怪的味道鉆入鼻腔，讓她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母親的身體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蜷縮在浴缸旁，濕漉漉的頭發散落在瓷磚上，像黑色的水草。

她的手臂無力地垂著，指尖還掛著幾滴粉色的泡沫。

浴缸里的水已經漫出來，在地面上形成一小片水洼，倒映著天花板上搖晃的燈光。

“媽媽？“

沈懸星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擾到什么。

她往前邁了一步，拖鞋踩在水里發出細微的聲響。

母親的眼睛半睜著，睫毛上掛著水珠，嘴唇呈現出不自然的青紫色。

那個總是對她溫柔微笑的嘴角，此刻微微抽搐著。

沈懸星蹲下身，小手抓住母親濕滑的手臂。

她聞到一股苦杏仁的味道，混合著洗發水的甜膩，讓她想起去年冬天吃過的止咳糖漿。

浴缸邊緣放著幾個空藥瓶，其中一個滾到了她的腳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醒醒...“她用力搖晃母親，但那只手臂像沒有骨頭一樣軟綿綿的。

水珠從母親的發梢滴落，沈懸星的手背上綻開，涼得刺骨。

她突然注意到母親另一只手里攥著什么——是她的紅色發卡，昨天弄丟的那個。

浴室里的水龍頭沒有關緊，水滴落在浴缸里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沈懸星感到一陣眩暈，瓷磚上的花紋開始扭曲變形，像無數條蠕動的蛇。

母親的眼睛突然轉動了一下，看向她，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吐出一串粉色的泡沫。

沈懸星跌坐在地上，睡衣下擺浸在水里。

她看見自己的倒影在積水里搖晃，和母親的倒影重疊在一起，然后被不斷擴散的漣漪打碎。

浴室的燈光忽明忽暗，墻上的影子也跟著晃動，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陰影里生長。

遠處傳來雷聲，雨點開始敲打浴室的小窗戶。

沈懸星抬起頭，看見雨滴在玻璃上蜿蜒而下，像無數透明的眼淚。

她突然很冷，冷得牙齒打顫，但手心卻燙得嚇人。

母親的手指在她掌心輕輕動了一下，然后徹底靜止了。

雨聲越來越大，蓋過了浴室里所有的聲音。

沈懸星覺得自己正在下沉，沉入一個沒有底的黑色水潭。

她最后記得的，是母親睫毛上那滴始終沒有落下的水珠，在燈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浴室的水龍頭還在滴水，母親仰面倒在濕滑的地磚上，頭發散開像一團黑色的水草。

父親站在門口，手里握著剛泡好的茶，眼神平靜得像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家具。

沈懸星猛然想起過去扶起母親時，她聽見父親輕輕咂了一口茶。

浴室的燈光照在母親蒼白的臉上，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像垂死的蝴蝶。

沈懸星抬頭看向父親離去的背影，他的拖鞋在地板上留下一個個潮濕的腳印，很快就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那一刻沈懸星突然明白，這個家里最可怕的不是母親的暈倒，而是父親眼里那種習以為常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