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毒鳩崖,附近盤旋的黑鳥就越多,刁鉆地沖上沖下,試圖攻擊著登崖的眾人。
方夢怯躲藏在一側,這毒鳩崖的花還真是引世注目,不少利欲熏心的凡人結伴而來。
不過大多都卡在了第二層就上不去,那里不僅有大量的毒鳩鳥啄眼睛,還要小心石洞中冒出的毒蛇。
方夢怯握著手心中的鱗片,避開那些人,看著不停鳴叫打旋的黑鳩,以及那些纏繞成一團色澤艷麗的花色毒蛇,鼓起勇氣踏了過去。
鱗片散發出一陣無形的威壓,將想要沖過來攻擊的毒物鎮得降壓在原地,紛紛掉落下來,在地上打滾。
一種帶腐蝕性的氣流裹在它們身上,發出劇烈的凄厲尖叫。
方夢怯握緊了手中的鱗片,丟下大荷葉,快步朝青崖石階處跑去。
臨至山崖處,溫度突然升高,周圍被茂密樹葉掩蓋,剝開時,峭壁和地上開遍了鮮紅色的紅芍藥。
一股氤氳的熱氣撲到夢怯的身上,她走上前去,將遮掩視線的龐大樹葉壓下。
那方紅芍藥愈發簇擁,幾乎開得無落腳之點,中心是一方霧氣繚繞的溫泉池,正中間立著一位上半身赤裸的男子,他肩膀處有一抹流焰狀的花紋。
那人看起來年紀輕輕,手中的溫泉池水從指縫間泄落,他偏頭側首,殷紅的薄唇勾起。
“哪來的老鼠?”
說話時,一抹似利劍般的紅芍藥直直刺向方夢怯的水瞳,她嚇得連忙閉眼。
鱗片從她手中飛出,爆發出一股光盾,擋下了這波迅猛地攻擊,雙方攻擊抵消,各自消散。
見少年不爽的瞇起眼,似乎還要再次抬手攻擊。
方夢怯連忙從地上爬起來解釋,她拿出了手中的地圖和黑蛇交給自己的玄方徽印。
“我是剛拜入魔宗門下的新弟子,是來這里領執行任務的。”
黑發少年瞥見玄方徽印時怔了一瞬,揮手幾秒間穿好衣袍,眨眼間已經來到了夢怯的面前。
他皺著眉頭,上前圍著她繞了一圈,嫌棄地挑起一縷發絲,似乎在看方夢怯有什么異于常人之處。
不過很快他就勾起一抹譏諷的笑容,彎腰戳著夢怯的眉心道:“就你?這些年魔界收人的標準真是越來越突破下限了啊…”
方夢怯捂著被戳紅的眉頭,小心翼翼道:“我暫時還未修煉。”
黑發少年輕嗤一聲,“看得出。”
不想去理會他視自己如淤泥腐蟲般的眼神,方夢怯將小小的徽印塞到他手中,然后躲在樹后面。
“只要你握住這個,就明白了。”
紀流焱不耐的感受著徽印上淡淡傳來的溫度,略有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住,玄方徽印閃爍出墨光,漸漸如被火燒般消失。
紀流焱慢慢睜開眼睛,眸中蘊含的嗜血興奮還未褪去,見方夢怯仍躲在樹后,很是一番忌憚地看向他。
他抬手如同喚小狗般,“過來,我先帶你洗髓。”
洗髓?是要開始修煉了嘛?
方夢怯背著小竹筐走上前來,眸中含光,亮晶晶的看向紀流焱。
“脫了,跳進去泡三個時辰。”
方夢怯浮起兩片羞云,點點頭將小竹筐放在一旁,見少年仍大喇喇抱臂站在一旁,似乎還在疑惑她怎么不脫。
方夢怯低頭,手指搭在外領上,囁嚅道:“你…你可不可以背過身去。”
紀流焱輕挑眉,手指捏住她的下巴,他薄唇帶笑,語氣卻冷硬道:“你可能還沒搞清楚我是誰,不過你只需要清楚一點。”
“無論我說什么,照做就是,別再讓我講第二遍。”
語音剛落,他揮袖一拋,夢怯整個人被法力重重砸進溫泉池,濺起巨大的水花。
觸及水池底下,夢怯嗆了兩口水,顫巍巍浮立,周圍的溫度看似很熱,可落到她身上時,卻冷如冰霜,仿佛墜入冰窖,冷得牙齒打顫。
紀流焱背倚在樹上,有一下沒一下玩弄著手中的靈焰,不時拋起,“凝神靜氣,去吸收這池中的靈氣,等你什么時候感覺熱時,就算成功了。”
方夢怯聽罷,也顧不上顫抖,將身子浸入更深,閉著眼默默忍受。
紀流焱等得無聊,坐下來扒過她的竹筐,從中撥來撥去,里面被荷葉包裹的一個小盒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不過他也懶得去碰,只拿起夢怯途中采擷的一捧野花揪花瓣,一邊蹂躪一邊問道:“喂,你叫什么?”
夢怯雙臂交織抱緊自己,冷得從縫中擠出幾個字,“方,方夢怯…”
紀流焱又隨意聊了幾句,待聽到那兩名藍白衣袍的修仙弟子時,冷笑一聲:“呵,天玄門的豬首也越來越多了啊,正巧了,你的任務就是去拜入天玄門下臥底。”
他又瞄了眼盒子,“任務失敗的話,你弟弟的命我下一秒就…”
“喂,聽到沒?”紀流焱垂頭搗弄她編織的小玩具,半天得不到回復,偏過頭看去。
見溫泉池中毫無身影,紀流焱飛向池中,鉆到下面將她撈起。
女孩濕漉漉的衣裳貼合身子,突顯出曼妙身姿,此時被紀流焱抱在懷中。
他低下頭看她,發絲染濕貼在臉頰處,一張小臉蒼白無血色,如花般的唇瓣上還點著一抹水珠。
看來是冷暈過去了。
紀流焱稍微動下食指勾了勾,一朵紅芍藥憑空升起,飛到面前,被紀流焱粗暴塞進女孩的嘴里。
花汁順著咽下,方夢怯幽幽轉醒,嗆得咳出嘴里的花瓣,目光茫然的盯著紀流焱的臉。
“醒了就行。”
下一秒,夢怯發絲飄揚,重新墜入水中,周圍水花四濺飛起,她目光還定格在紀流焱笑得一臉欠揍的臉上。
三日后,方夢怯坐在紀流焱的愛寵九驍魔焰獸上,目光復雜的看向下方來求藥的幾個凡人。
他們跪拜在地上,邊懇求道:“仙人,求仙人賜藥,家中父母親病重,快要命不久矣。”
方夢怯垂下睫羽,語氣淡淡:“生老病死乃遵循天地秩序,你們快回吧。”
這幾個都是身強力壯,歷經千辛萬苦才從毒鳩崖爬上來的,豈能要不到仙藥花就離開,于是便再次高呼:“求仙人垂愛賜藥,我們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方夢怯不忍,咬唇想要偷偷將幾朵紅芍藥瞞著魔焰獸遞給他們。
一轉頭,瞥見了紀流焱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一抖,幾朵小巧的紅芍藥飄落下來,那幾個凡人想要上前抓住。
幾朵小花就被魔焰獸跺在腳下,踩得只剩糜爛的花汁,它驕傲地仰頭,鼻子中噴出一小縷火焰。
紀流焱一襲白衣勝雪,周邊勾勒血色的流云祥紋,高挺的馬尾束在白玉銀冠上,更顯英姿颯爽。
倘若不說話,還真有那幾分仙人之姿。
他走到魔焰獸旁摸了摸,見主人回來,魔焰獸蹭了蹭他。夢怯滑落下身,側身站立在紀流焱身后,抿唇抓緊衣袖。
紀流焱勾唇俯視跪拜的眾人,“求藥?好啊…”
還未等那幾人喜上眉梢,下一句接踵而來,如一桶冰水澆滅了喜悅。
“不過名額有限,只能賜給一人,你們自己決定吧。”
幾人面面相覷,隨后很快便有人趁不防備動起手來,剛才還互助規避毒蛇的幾人,已經為搶藥打得不可開交。
方夢怯側身閉眼,緊握住衣袍不忍再看,卻被紀流焱拉到身前,冰涼的手指撫上她的臉頰。
“睜開。”
方夢怯喘息著,眼眸被法力掀開,落淚看著這一幕互相殘殺的景象。
紀流焱在她耳邊喃喃私語:“前幾日趁我不在,送了多少芍藥花?他們都是你害的知道嗎,看看自己種下的因吧。”
方夢怯咬唇,淚水噙滿在眸內,扯了扯他的衣袍,“我再也不敢了,求你,放他們走吧。”
紀流焱修長的手指擦過她的淚珠,語氣微涼:“你為他們哭?”
方夢怯垂頭擦拭,只余眼尾一抹鳶紅,垂眸默不作聲。
很快,那邊的廝殺結束,一名身形最為魁梧的壯漢抹了抹臉上的血,恭敬跪在紀流焱腳下,“現已獨剩我一人,懇請仙君賜藥!”
紀流焱攬過她的肩膀,側眸看了一眼,手心隨意揮了揮。
在一旁等待已久的魔焰獸早已按捺不住,得到準許后張開血盤大口將那壯漢吞下,巨牙利齒嚼得咔咔作響,沒一會便繼續歡快拱著剩下的殘軀。
方夢怯捂住嘴,另一只手的手心被掐出血痕的月牙來,竭力控制自己冷靜下來。
紀流焱性情反復無常,一定不能觸怒他。他盤踞在毒鳩崖放出消息,就是為了引凡夫俗子登崖采藥,以戲作奴隸耍樂,最后再讓以人心為食的魔焰獸吞噬,以便修煉。
她將做假的紅芍藥賜給那些幸運登山的人,就是希望不要再來毒鳩崖送命了。
可惜,人心的貪欲是無休止的,他們只會認為自己沒找到仙藥,從而招引更多人前來。
哪怕已經揭示這是一個騙局,仍有不死心的人尋著傳說來到這兒。
黑漆漆的夜,懸掛于空的明月也被濃霧遮擋。
一名衣衫襤褸,上方還有許多補丁的少年呆呆坐在溪邊,目光注視潺潺流動的溪水。
瞿澤空,你就是個天煞孤星!
害死了你爹娘不說,難道還要禍害我們村里所有人嗎?!
把他攆出去,快滾!滾!
身穿喪衣的小瞿澤空推著他爹娘蓋著白布的擔架,吃力費勁在雪地里挪動。
周圍村民直呼晦氣,連忙關門各回各家,有想上前來幫忙的孩童,也被自家大人扇了嘴巴,拉扯回家中。
冰天雪地里,小小的身子呼著白氣,已經凍出瘡的腳丫再次陷進厚厚的雪中,小瞿澤空咬牙推動,豆大的汗珠和淚珠伴隨滴落,融化了一小簇雪。
終是竭力倒在地上,閉眼前仍在夠那木把手,最終重重昏迷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