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責?”
霍政諺臉上的笑容依舊溫和,鏡片后的眼神卻銳利如刀,精準地捕捉著白硯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變化,
“白硯同學真是盡職盡責,連學習小組搭檔的家事都如此上心。”他將“學習小組搭檔”幾個字咬得清晰而緩慢,帶著一種刻意的探究。
白硯的回應只有更冷的沉默,下頜線繃緊,淺金色的眸子直視著霍政諺,沒有絲毫退縮,也無半分解釋。
那是一種無聲的宣告:我的事,與你無關。
夾在兩人冰冷視線交鋒中心的易南書,感覺自己快要被凍僵了。
手腕上的紅痕還在隱隱作痛,提醒著白硯剛才失控的力道和那句讓她心驚膽戰的“閉嘴!”以及“不準提那個荒謬的計劃!”。
他果然對句芒的安排深惡痛絕……這認知讓她心底泛起一絲莫名的苦澀,卻又夾雜著一種詭異的輕松——至少,他也不是自愿的。
“哎呀,學長你太客氣了!”
呂倩完全沒感受到這無形的刀光劍影,她歡快地打破了僵局,伸手接過易南書手里沉甸甸的果籃,“阿姨肯定高興!南書,我們快進去吧,別讓阿姨等急了!”
她說著,還用胳膊肘輕輕捅了捅易南書,朝她擠眉弄眼,用氣聲道:“別鬧別扭啦,白硯也是關心則亂嘛,物理題吵那么兇干嘛……”
顯然,她把剛才易南書的借口當真了,還自動腦補了一出“學霸情侶因學術爭執”的戲碼。
易南書:“……”
她現在只想把呂倩的腦袋撬開,看看里面到底裝了多少粉紅泡泡。
“是啊,南書,”霍政諺順勢將目光轉向易南書,那溫和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卻讓她感覺像被無形的絲線纏繞,
“阿姨身體要緊,我們進去吧。白硯同學……”他頓了頓,看向白硯,“要一起嗎?還是說,你的‘職責’已經完成了?”
最后一句,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諷刺。
白硯的目光從霍政諺臉上移開,落在易南書身上。
那眼神復雜依舊,憤怒的余燼未消,卻又帶著一絲強壓下的審視和……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因她手腕紅痕而起的煩躁。
他薄唇緊抿,最終只是冷冷地丟下一句:“不必。”然后,在易南書還沒來得及松口氣之前,他又補充道,視線牢牢鎖住她:“你……最好記住我說過的話。”
這句話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易南書心上。
他說過的話?哪一句?是是警告她力量失控會波及母親和周邊的一切?還是那句讓她閉嘴、不準提“道侶”的暴怒?
每一個字都讓她心頭發緊。
不等她回應,白硯已干脆利落地轉身,挺拔清冷的背影帶著拒人千里的寒氣,消失在走廊盡頭,仿佛從未出現過,只留下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清冽的草木氣息,和他帶來的、幾乎將人凍結的壓迫感一同消散。
易南書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緊繃的肩膀才微微松懈下來,隨即又被一股更深的疲憊和茫然席卷。
她下意識地揉了揉還在作痛的手腕。
“南書……易同學?手腕還疼嗎?”霍政諺關切的聲音響起,帶著恰到好處的擔憂,“白硯同學他……平時看起來挺沉穩的,沒想到討論問題這么較真。”他自然地伸出手,似乎想查看她的手腕。
易南書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將手藏到身后,避開了他的觸碰,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沒、沒事!他就是……太認真了!學長,我們快進去吧,媽該等急了!”
她幾乎是逃也似的,推著還在研究果籃的呂倩,快步往病房走。
聯想起“深藍星芒”的事,她只想離這個深不可測的麻煩遠一點。
霍政諺的手懸在半空,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他看著易南書倉惶的背影,又瞥了一眼白硯消失的方向,鏡片后的目光深沉如淵,嘴角那抹溫和的笑意終于徹底隱去,只余下冰冷的審視。
病房里,易母看到女兒帶著朋友回來,笑容滿面。
霍政諺立刻恢復了那副溫文爾雅、謙遜有禮的優等生模樣,將果籃放在桌上,溫和地詢問易母的身體狀況,言語間充滿了關懷和恰到好處的距離感,無可挑剔。
呂倩在一旁嘰嘰喳喳地補充著學校趣事,努力活躍氣氛。
易南書坐在母親床邊,機械地應和著,心思卻早已飄遠。手腕的痛感清晰地提醒著她陽臺上的沖突。
白硯那句“你母親體內的靈力枯竭得很奇怪……像是被強行抽空,又像是被封印反噬過”如同魔咒般在她腦海中盤旋。
他果然看出來了。
這讓她感到一種赤裸裸的恐懼,仿佛自己拼命守護的秘密被人輕易窺破。
他對母親的“關心”,到底是因為所謂的“職責”,還是因為句芒的授意?抑或是……他本身也在探尋什么?
而那句話,更是讓她心緒翻騰。
白硯對“道侶”身份的抗拒如此激烈,激烈到失控。
這讓她在苦澀之余,又感到一絲荒謬的同病相憐——他們都被句芒那老頭強行綁在了這條荒謬的船上,身不由己。
霍政諺溫和的話語不時飄入耳中,易南書卻只覺得字字都帶著試探。
他剛才在陽臺那銳利的眼神,絕非偶然。
他注意到了白硯的失控,注意到了自己手腕的痕跡……他會不會順藤摸瓜?他接近母親,是真的出于關心,還是別有目的?霍政諺那張溫潤如玉的面具下,到底藏著怎樣一張臉?
“南書?南書?”易母擔憂的聲音將易南書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
“啊?媽,怎么了?”易南書猛地回神。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霍同學問你,上次在圖書館借的古籍,對小組課題有幫助嗎?”易母嗔怪地看著女兒。
易南書心里咯噔一下,對上霍政諺含笑詢問的目光。
圖書館古籍區……那是她和白硯第一次以“搭檔”身份碰頭的地方!
霍政諺在試探!他果然沒有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呃……有、有幫助!很有幫助!”易南書連忙點頭,手心微微出汗,“多虧了霍學長推薦的資料!”她只能順著說,心里卻警鈴大作。
“那就好。”霍政諺笑容不變,鏡片后的眼神卻深不可測。
易南書看著母親溫和的笑臉,看著霍政諺無懈可擊的關懷,看著呂倩無憂無慮的側臉,再想到那個冷著臉離開、卻又洞悉了母親秘密的白硯……
她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這看似平靜的病房,這溫暖的晨光……一切都讓她感到窒息。
平靜的日子?
呵,從她踏入那個洞府,被刻下命痕的那一刻起,平靜就早已是奢望。
她緊緊握住母親微涼的手,感受著母親掌心的溫度,心中那點因白硯的警告而升起的恐慌,逐漸被一種更強烈的決心取代。
無論如何,她必須保護好母親!
無論擋在前面的是冰冷審視的白硯,還是深不可測的霍政諺,抑或是那個在幕后操縱一切的句芒老頭!
這潭越來越渾的水,她趟定了!為了母親,也為了……她這條被迫掙扎的咸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