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拉開窗簾,外面的景色若隱若現,黃土地上面的柿子樹掛滿了紅紅的柿子,蘋果林里面的蘋果被樹上稀稀拉拉的葉子半遮擋著,高速的指路牌得知大巴已經到了陜西的彬縣。大巴開進彬縣服務區,車上的人也陸陸續續醒來,都半臥坐在臥鋪上。大巴車司機往車廂里喊道:“彬縣服務區到了,要上廁所的趕緊起來上廁所,這里就不多停留,節省時間開到終點站,到那邊吃的喝的多得很。”
車門打開了,乘客陸陸續續下車。
秀玲慢慢挪動笨重的身子穿好鞋,鎖城早早的在車門口候著了。
正要下車的鄯回過頭來問我一句“你不下去,還有兩個小時才到縣城。”
“我不下去了,你去吧。”
“隨你。”
乘客都回到車上,大巴車的副駕駛員到車廂清點了一下人數,又問了一句:“都上車了沒有,同行的人相互看看。”
車上乘客一口同聲的回答:“都到齊了。”
“都到齊了,就走了。”
車子重新啟動了……
天也亮全了,外面的景色看得更清楚了,映入眼簾的是起起伏伏的黃土山脈,車子在黃土高山上行駛,一會上坡一會下坡,好在我從小生活在山區,對這樣的地形也不會不適應,秀玲用雙手把肚子抱著,車子的來回起伏,車廂晃蕩使人來回跟著晃蕩。
山上長滿了帶刺的小矮樹,山上也有稀稀拉拉不多的白楊樹,這一路的風景只在電視里見過,這下見到了真面目,看到婦女包著頭巾,男人拉著架子車,車子一晃而過,眼前的風景也跟著一晃而過。眼里看著黃土地的風景,腦子里想著接下來自己的生活場景,會是什么樣的,和看到的婦女一樣,頭上要帶著頭巾,過不了多久,臉上也長著兩團標志性的“高原紅?”還是每天要和面蒸饅頭,搟面條。鄯要的不是這些,相處幾個月下來,他在意的不是這些。他的價值觀如果是這些正確價值導向,一個勤勞的女人對他來說是財富,是一個家庭走向美好生活的前提條件。然而不是啊!即便付出了很多,退步忍讓很多,也改變不了一個頑固和愚昧的思想,未來的路,就只能寄希望于馬上要見到的公婆,他們會不會看在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勸導自己的兒子安心過日子。然而,是我低估了?還是高看了?不然,我現在也不會寫這個故事了。
“涇川縣城到了,要下車的人,收拾一下準備下車了。”副駕駛員轉過頭來喊道。
鎖城把腳從被子里拿出來,開始穿鞋。秀玲緩慢的挪動自己的身子,穿好了鞋子。
“喂!縣城到了,你不想下車是不?”鄯轉過頭來對著我說道。
鄯對我就是喂喂喂的稱呼,我對他也是直呼其名。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兩人肯定感情不好,而且是非常不好,好奇的也會疑惑一下,感情不好為啥還要強扭在一起,這不是互相折磨嗎?
我回答道:“知道了。”
鄯的語氣就像車門打開后下車的天氣,涼颼颼的。不足奇怪,我好像我已近習慣了,他也認為我習慣了。車子停在一條快要干枯的河邊,后來網絡發達了,10年后再次回到這里,打開高德地圖才知道這條河叫“涇河。”
駕駛員把車子行李倉打開,鄯和鎖城把行李從里面拿出來,車子開走。
鄯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掛掉電話說道:“走,都去我友軍哥家里。”
“我就不去了,你倆去,娃還在家里等著我們回去哩!趕緊過去坐去原上九點的這趟車。”
“娃在家里等你們,我就不耽誤你們了,我還得買些東西回去,這個不吃饃饃,要吃大米呢。”鄯對我的關心都是用言語向旁人表達,讓人覺得他對我很好,是我不知足。我在意的不是吃什么,真的對我好,吃饃饃就吃饃饃,對我不好,在西北吃上了大米,就能吃出幸福感嗎?
“正好汽車站也順這頭,一道過去。”鎖城說道。
跟著鄯來到他的友軍哥家里,友軍哥是在縣城里面做老師,住在宿舍里,具體位置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是一個單門小院子,大概五六十年代蓋的那種單位宿舍。
友軍哥招呼我們進屋,鄯一看到自己的親人就熱情得不得了,張牙舞爪咋咋呼呼的說話。友軍哥是個比較含蓄的男人,自然是很穩重,帶著一副眼鏡斯斯文文的。
我跟在鄯的后面。
“這是我哥,大爹家的,彩霞姐的親哥。”鄯轉過來對著我說道,又回去對著友軍哥說;“這是我媳婦,云,貴州的。”
“你好!友軍哥。”
“你好,快進來坐。”友軍接著說道:“我這是宿舍,平時都在學校吃飯,這里就睡個覺,比較簡單。”
“這美得很麻,一個人住剛好。我看還有暖氣供應哩!”
“這暖氣沒啥用,年限長了,冬天效果不是很好。”友軍邊說話,邊把倒好的開水遞給我們。
接過開水,我問道:“友軍哥,你這里能刷牙洗臉嗎?我想洗把臉。”
“能洗能洗,外面院子里有水龍頭,壺里有熱水。”
“我也要洗把臉嘛,坐車把人坐得,臉上的油都能炒菜了。”
“坐了幾個小時?”
“18個小時,車子上有三個司機換著開,一夜沒停過。”
“比坐火車快。”
取好刷牙洗臉的洗漱用品到院子里去洗臉了,鄯也來洗臉。
刷好牙了,鄯在洗臉說道:“一會我彩虹姐、姐夫,要過來,你要注意說話。”
“我說話怎么?見面不就打個招呼嘛,都還不熟悉,我能跟你姐你姐夫敞開心扉聊天啊。”
“我怎么說你就怎么做對了,哪來這么多話。”
當時我心里的火壓了又壓,總算壓了下去,但是我的臉色已經變成灰色。我用余光斜視了鄯,這也是我開始對鄯起了反抗之意。
在友軍哥家里待了20分鐘,鄯的彩虹姐姐夫都來了,還跟著一對孩子,大的是個小女孩,小的是個小男孩,小女孩十來歲的樣子,小男孩七八歲的樣子,一看長相就知道是彩虹姐的孩子們。彩虹姐燙著時髦的卷發,穿了一件淡紫色的開肩毛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打底衫,和彩霞姐長得有八分像,個子比彩霞姐高也顯壯實些,不知道是不是穿高跟鞋的緣故。鄯的姐夫穿著一件皮衣,看上去像事業有成的老板,頭發梳理得油光發亮,臉上一直掛著笑容。
鄯的大爹家五個孩子,在昆山見到彩霞,在涇川縣城見到彩虹和友軍,還有兩個姐姐是在后來才見到認識。幾年后我回去處理事情,再見到他們,都好像是昨天見過一樣。
鄯又是一波張牙舞爪咋咋呼呼的問候,還跟他姐夫來了一個大大的擁抱。
“這是你媳婦?”
“你就是彩虹姐,廣平姐夫,鄯跟我先說起過了,我叫云,老家貴州的。”我自己主動去介紹自己,鄯看著我這舉動,他攔也攔不住了,他臉上的表情,當時我也沒觀察。
“走,進屋坐,咱們這個地方你能看習慣,一到冬天黃沙滿天飛,身上都是土,有的時候人嘴里都進了土哩。”
彩虹姐開始說話,鄯就沒機會插話了。鄯站在桌子旁邊背倚著桌子邊站著,彩虹姐拉著我坐在床上,兩孩子在院子里玩,友軍哥學校有事先出去了,廣平姐夫坐在門口的凳子上。
當時我自己說了什么也都忘了,彩虹姐剛問完我,鄯的話像泄洪一樣,滔滔不絕。
友軍哥回來了,把自行車停好。
“友軍,你那個對象幾時來?”彩虹問友軍。
“大概一會就來了。”過了幾分鐘,從門外進來一個個子和我差不多高的女子,白皙的皮膚,穿著一件灰色白領子的上衣,扎著馬尾,友軍把她請進屋,她在友軍哥帶領下,坐在了床尾的邊上,屋子里很小,我和鄯走到了外面去了,就留下彩虹姐和廣平姐夫陪著。說了什么都沒聽見,我們去跟孩子們玩了。
過了一會彩霞姐也來了,我跟彩霞在昆山就熟悉了,見面自然就不陌生了,彩霞看屋里有人,也跑到孩子們跟前了。
女子來了差不多20分鐘,就離開了,她就是后來友軍哥的媳婦春燕嫂子。
鄯要請友軍哥、彩虹姐、廣平姐夫、彩霞姐,還有兩個娃娃吃羊肉泡饃,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小吃,友軍哥學校有事要回學校去了,羊肉泡饃就沒吃。
走著路來到一家羊肉泡饃店,店里的男店員和老板都是戴著白色的帽子,女子都是帶黑色的頭紗,時間長了才知道開這種店的都是回民,和全各國地的蘭州拉面館一樣,吃羊肉泡饃的時候桌子上也少不了大蒜,看見其他客人在等待的時候忙著剝大蒜,廣平姐夫也在忙著剝大蒜。
彩虹姐對著廣平姐夫用制止的口吻說道:“你能少吃些大蒜,醫生都說了你胃不好,要少吃大蒜,你剝這么些,是要當飯吃。”
“你少管,今兒個我小舅子請我吃羊肉泡饃,我開心,多吃幾個大蒜,不會有啥問題。”說完,又往面前抓了一把大蒜沖著彩虹姐笑了笑。
“你看你看,可是要臉,臉皮比家里的炕臺都厚。”
“羊肉泡饃來了。”帶著白色帽子的小伙子用托盤端著4碗泡饃朝我們走來。把羊肉泡饃放在桌子上,又說道:“稍等一下,還有三碗小的。”隨后三碗小的也上來了。
當年我不喜歡吃羊肉,尤其是那個時候,正是有反應的時候,更不想聞到那個味道,我一口也沒吃,饃饃需要泡著吃,干吃都是硬邦邦的。看他們吃得很香,兩個娃娃也吃得很香,廣平姐夫的食欲都沒能把我感染,鄯把我沒吃的也吃掉了。
好多年后,我去河南的旅游,在服務區里就剩羊肉泡饃了,餓得咕咕叫的肚子不愿等了,于是,買了一份羊肉泡饃,吃一口,發現真的很好吃,如果有機會,真的想去吃一次正宗的羊肉泡饃,不是紀念誰,是羊肉泡饃的確好吃。
彩虹姐廣平姐夫他們的兩個娃娃,我們又回到友軍哥家里,彩霞吃完羊肉泡饃有事先走了。
拿好行李,彩虹姐和姐夫又陪著我們等車。在等車的時候,彩虹姐、廣平姐夫、鄯他們閑著在聊天,我也插不上話,那個時候我也不愛說多話。
“你看友軍這個對象怎么樣?”彩虹姐問鄯。
“長得一般般,主要這是相親的,可是能長久?我和她我兩個是自己談的不一樣。”鄯說話的時候就喜歡信手拈來,言不由衷,他說這話的時候也不臉紅,事實呢?15年過去了友軍哥和春燕嫂子兩人很相愛,家庭和和美美。
“長相就先別說了,主要是人好不好,咱們家里就是這么個條件,差不多就可以了,我跟你姐夫也是相親的,這么多年,兩個娃娃了,農村人嘛,就是這樣過日子。”
“你嫁給我,是你的福氣,你看我長得一表人才,走在大街上人家都羨慕你呢?”廣平姐夫嬉皮笑臉的對著彩虹姐說道。
“你就會往你自己臉上貼金,往后退10幾年,我嫁誰都不嫁給你。”
“好好好,我不和你爭,娃娃都兩個了,爭來爭去沒意思了,我還是想著掙錢給你們娘仨花。”
鄯手機響了,接了電話,接完電話說道:“霞霞一會過來。”
不到10分鐘,一個個子高高的女子向鄯走來,臉上帶著一臉的傲氣。
“哥,彩虹姐,廣平姐夫。”
“這是你哥媳婦。”彩虹姐向霞霞介紹我。
“你好!霞霞。”
霞霞只是笑了笑,然后她說道:“我還要趕回去上班哩,火鍋店里忙著呢,二哥你送我過去。”
“能成。”
趕緊把包里準備好的禮物拿出來遞給霞霞。
“這是我給你買的禮物。”我把手伸出去。
霞霞瞄了一眼,說道:“這么著急干什么,有機會再給也不遲。”
鄯也加了一句:“這么著急做啥子,人家還忙著上班,你這禮物又不是貴重的。”
說完兄妹倆走了。
留下尷尬的我,面對著兩個不熟悉的姐姐姐夫。
好在,彩虹姐打破了尷尬的局面,和我聊起了家長里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