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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進貨

以前我家里很窮,我們姐弟三人從小沒有零花錢,需要買學習用品的話,需要我跟媽詳細說明具體是買什么,一只鉛筆還是兩塊橡皮之類。我家的生活水準也是非常單調,最常吃的菜就是大白菜燉土豆,偶爾會加塊豆腐。清湯寡水的飯菜一直吃了好幾年,致使我后來吃肉根本適應不了,尤其是吃到肥肉,能立馬惡心的吐出來。我媽節(jié)衣縮食,一分錢掰開兩瓣花,家里養(yǎng)了幾只雞,下了雞蛋,我媽就拿去賣了換錢,只有過節(jié)或過生日的時候,我們家才能吃上雞蛋。我上村里的小學時,學校當時也很窮,買不起班級公用設施。每個學期開學時,學校組織讓大家從家里每人帶一把笤帚,放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用于打掃衛(wèi)生。我跟我媽說今天要帶一把笤帚去學校,我媽找出家里一把快用禿了的笤帚拿給我。我說要拿一把新的,不想拿舊的,我媽說家里就這一把了,你往出去拿東西還要拿最好的,真是個白眼狼!說完把笤帚扔地上,自己回屋睡覺去了。我感覺自己很委屈,班里的同學都拿的是新的,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是這樣的呢。我擔心會被老師數(shù)落一頓,也害怕會被同學們看到了嘲笑,每次都要帶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學校,然后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快速把笤帚扔到教室后墻角那了。

我家開了店鋪后,我媽從外地進貨回來,有時候會給我們帶點吃的。有一次回來,她給我們帶了三個麻團,我們姐弟三人都是第一次吃,吃完后回味無窮,爭相舔那個裝完麻團袋子上的油。我媽當時差點掉下眼淚,她說孩子們跟著無能的父母受苦了,真后悔沒有給我們多買幾個。我那個時候覺的我媽挺牛的,她以前是一個沒怎么出過遠門的女人,也沒怎么上過學,只有小學文憑,現(xiàn)在卻能單槍匹馬的去另外一個遙遠的大城市進貨、算賬。每次從外面回來,她都跟我們聊她遇到的稀奇事,聽到她和我爸在聊天的過程中說的那些事,讓我對外面的世界感到又新奇又向往。我跟我媽說了好多次,讓她帶著我去一趟,并且表示我能幫忙拉貨啥的,后來有一次我媽終于同意了。

一大早,我們娘倆拿著幾個蛇皮袋子,坐著村口路過的大巴車就出發(fā)了。路上我很興奮,想像著那是怎樣一個光怪陸離的地方,應該有著穿著時髦的阿姨和處處說著普通話生意人,還有能優(yōu)雅的吃著東西的寬敞亮堂的大型商場。我媽在上車后一個小時就暈暈乎乎的睡著了,車子在行駛了大概四個多小時的忽上忽下的盤山路后終于到達了那個批發(fā)市場。下車后,我都傻眼了,那個市場里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貨物,每家商鋪之間用一塊板隔著,樣衣就掛在墻上,其余的堆在地上。過道只留出一條狹窄的小路,空氣中充斥著嘈雜的討價還價聲和各色方言。我跟著我媽繞來繞去,我媽盲目的試看著新上的貨款,看到她認為好賣的貨品,就問老板批發(fā)價能賣給多少錢。有的老板在出價前會問打算批發(fā)多少件,還會嫌棄我媽批發(fā)的數(shù)量太少,不給壓低價格。在兜兜轉轉了好幾家以后,我媽選購了一批毛衣,那個女老板說著一口南方口音跟我媽說,你回去賣的時候讓你家這閨女穿上當模特,保準你賣的快嘍。我媽付錢的時候,解開褲帶,從里面內褲的拉鏈兜子里掏出一沓子錢,粘一口唾沫數(shù)完拿給老板。聽我媽之前跟我爸說過,出遠門一定要提防,這個市場里什么樣的人都有,錢一定要放在貼身的地方。曾經有人把錢放在包里,等出了這個市場后才發(fā)現(xiàn)包被割開一個大口子,里面的東西都不見了。我跟著我媽在這個市場里來來回回的繞,等到所有進的貨差不多快齊全的時候,一天都快過去了。我媽中午也沒顧的上吃飯,當然也沒顧的上讓我吃飯,我們倆人拉著裝的滿滿的四五大包蛇皮袋的貨,要走出這個市場也不容易。市場里到處是有負責往門外拉貨的勞力,我媽跟一個勞力商量了半天,以五十塊錢的價格達成協(xié)議,讓他幫我們把這一堆貨拉了出去。這些勞力一般都有專用的推車,而且力氣也大,那人三兩下就把這些貨裝上車,然后飛快的駛去,我和我媽在后面緊緊追著,如果跟的不緊的話,可能連人帶貨都找不著了,那就損失慘重了。

到了市場門口外,有很多賣吃的小攤,我媽讓我看著那些卸下來的貨,然后她在附近小吃攤買了兩份盒飯,這就是我們一天當中唯一的一頓飯。與此同時,我看到了之前常聽我爸媽他們聊天時說的所謂去下館子的地方,不過就是那些只能擺下三五張椅子的小攤位,煙熏火燎的環(huán)境和川流不息的過客。那趟進貨,我媽沒有像往常一樣住旅店,估計是看出我疲倦的神情,所以破例坐著當天的晚間大巴返程了。晚間大巴要走夜路,回去的仍是那個盤山路,常走這趟線的司機膽子都非常大,即使是夜路也照樣開的很快,車上的人都有些心驚膽顫,漆黑的路上沒有丁點亮光,只能靠大巴車燈的照明來辨別方向。我媽說她以前從來沒坐過這個夜間車,一路上暈車暈的更厲害。經過一夜顛簸,終于在第二天微微天亮的時候到我們村了。在大巴車還沒停靠在村口的時候,我就看到不遠處一輛平板車上倚著一個瘦小的身板,我爸正抽著兩塊錢一盒的煙,眺望著來往的每輛車。我和我媽把貨卸到平板車上,三個人迎著晨光一起走回了家。我媽每次進完貨回來后,都要在炕上躺上半天才能緩過勁,在經過這次和她一起進貨的經歷后我才體會到,這個過程根本不像我想像中那樣光鮮,能體會到的只有辛酸和勞累。

白蜥蜴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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