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是個內心挺狠的人，有容易感性的一面，也有十分絕情的一面。我的狠心表現出來的是平靜、沉默、不虛張聲勢，做出的決定只暗暗告訴自己。

還記的在高中的時候有個總是一起中午去打飯的朋友華子，個高條順，每天都把頭發梳的一絲不茍。她有些自戀，總是表現出一副顧影自憐的模樣，同時又將自己的愛慕虛榮也表現的極為明顯。從內心來講，我有些鄙視她，但我這個人大多時候都很虛偽，雖然一直跟別人標榜出愛憎分別的俠義情懷，實則只想小富即安，各自安好。華子的媽媽曾經在學校后勤負責給學生們打飯，打的飯多與少在于打飯阿姨的手抖與不抖。在我上學那會，學生們都是自己帶個搪瓷缸子，一到下課放飯時間，大伙都揣著自己吃飯的缸子飛奔到食堂。學校的飯菜一般會開四個窗口，前三個窗口是三種不同的菜，最后一個窗口是主食，一般是面條、饅頭或米飯之類。自己去選擇打哪個菜，那個窗口的阿姨拿著一個長柄的大勺咵哧舀到學生的飯缸子里。在舀的這個過程中，留給打飯阿姨的可操作性就大了，她可以像征性的如蜻蜓點水般在那一大盆菜上掠上半勺，也可以非常將瓷實的從盆底撈上一勺，哪種操作方式都被算作是一份飯菜。這種隱形的規則，我們即使是個單純的學生，但每個人其實心里也都非常清楚。大多數人在那個階段都處于身體快速生長的階段，每天的飯量大的驚人，每天還沒到下課時間，肚子就餓的咕咕叫，如果這個時候老師再拖堂，那即使講臺上面的人講的天花亂墜，下面的人其實都什么都聽不進去了。

我媽每個月給我的伙食費不多，也只能夠我勉強填飽肚子，還得是在我早飯通常只吃清湯面條或是榨菜饅頭的情況下。其實想想，那個時候，我家里也不是像以前那么窮了，我爸媽在村子里買了新的宅基地，并蓋了一棟新房子，甚至比村里一半以上的人家都好。蓋新房子花了七八萬，這是我媽多年來的夙愿，她渴望有屬于自己的新房子。也許是因為節約慣了，我家里經常吃的飯菜還是大燴菜，夏天通常是土豆燉豆角，冬天一般是白菜燉土豆，唯一發生變化的是在主食上，我家會經常吃到肉包子和豬肉餃子，不再像以前只在逢年過節的時候才買幾斤肉過過癮。我在我媽的熏陶下，秉承了精打細算的省錢習慣，在原本就不多的伙食費的情況下，通過每頓只吃便宜的飯菜，居然還能剩下一些。有時候我媽會問一句這次需要帶多少錢飯錢，我還能有些得意的跟她說，上次的沒花完，這次不用給我了。我媽也不多過問，她跟別人說我家孩子省飯，吃不了太多，每個月的飯錢都花不出去。唉，我媽有時候也有些天真，別人說的話她總是那么容易就相信。她難道就沒有想過，為什么每次放假回家時，我們姐弟三人一頓飯都能吃掉一籠大肉包子的原因么。

華子就不一樣了，她媽媽讓她每次打飯的時候都去她那個窗口，她媽媽舀上滿滿一大勺子肉菜盛到華子的飯缸。華子愛美，她怕自己吃成胖子，所以她打了飯菜后就悄悄給其他同學分一半出去，有時她也給我分一些。我很羨慕她，真希望自己也有這樣一個媽媽多好。后來我發現一個規律，只要跟華子一起去打飯，她媽媽捎帶著也會給一起的同學多打一些。于是每天到放飯的時候，我就緊緊跟著華子去食堂。我們有一個三人的小團伙是我、書敏和華子，我和華子之間其實并沒有特別熟悉，她和書敏關系較好。華子像個懷春的少女，好似總有萬千情意需要找人訴說，她和書敏兩人住的宿舍鋪位相鄰，我住在她倆上鋪。晚上媳燈后總能聽到她倆在竊竊私語，有時候我能聽幾句，無非是對哪個人有什么思念之類。華子學習成績不好，班里有的同學私底下說她是豬腦子，所以她并沒有太多朋友。華子內心脆弱，她很依賴書敏，而且也帶書敏去自己家里玩。華子的媽媽認識書敏，知道她倆關系較好，所以每次書敏去食堂打飯，華子媽媽也像對待自己女兒一樣給書敏舀一大缸子飯菜。我和華子的關系是靠我一個人單方面硬湊著去維系，倒不是因為我有多想交這個朋友，最直接的目的就是我餓啊，想每天吃的飽飽的，為了吃飽，我竟然能開口喊華子媽媽稱她干媽，少年的臉皮真是比城墻還厚。為了吃飽飯，我像個跟屁蟲似的跟著華子，假裝饒有興趣的參與她倆的話題，裝出老道的樣子給她分析感情的對與錯。學會捧臭腳，這就成了我學會在外生存的方法之一。

其實我知道自己在華子眼里可能無足輕重，她和書敏都屬于縣城里家庭長大的孩子，而我是個鄉巴佬，土的掉渣。一條牛仔褲從春天穿到夏天再到秋天和冬天，是唯一能拿的出手的衣服，在沒有穿爛之前，我媽都不會主動給我買多余的新褲子，外套常年是校服，里面套著厚重的毛衣或是短袖。冬天的時候，衣服洗了一時半會干不了，還得在火爐上一直烤著，直到烤干了才能穿著出門。華子有四五條牛仔褲，她腿又長又瘦，每種褲子在她身上總是穿的很好看。我也沒有在意穿著上的這些差距，因為對于一個人來說，飽暖有先后之分，只有飽腹之后才有精力關注穿暖之事。在華子媽媽的特殊照顧下，我的飯缸子也變的滿當當的。我不會像別人那樣把吃不完的飯菜倒掉，每頓飯我都要吃的精光，菜湯用來蘸饅頭，饅頭吃完了就把菜湯喝光。飯缸里連個菜葉都不會剩下，偶爾確實吃不了的飯菜就留著下頓飯吃。在持續了一段時間后，學校體檢后，說我體重屬于超重。我在學校的體重稱上一稱，嚇了一跳，記憶中自己的體重一直是九十幾斤，現在居然一下子竄到一百二十多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