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面硬剛完丁經理,王尋尋轉過臉對陳子豪說:“陳老師,請幫忙把我的航班改簽或者取消,產生的一切費用,我自己來處理?!?/p>
陳子豪沒有立即回應,面無表情地望向了丁經理。不過,此刻丁經理根本顧不上搭理他。
“馬上把王老師的意見記錄到會議紀要上,”丁經理雖然是沖著記錄員在說話,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話是給誰聽的,“到時錯失訂單,影響營收,也不至于找不出原因來?!?/p>
說完,丁經理拿起自己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會議室。
會議室里的其他人見狀也開始紛紛離場,其中大多數都不忘用各種眼光望向王尋尋,有敬佩的,也有鄙夷的,有幸災樂禍的,也有猜疑揣測的。
王尋尋失魂落魄地緩緩坐了下來,全身開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她不斷在腦子里重放剛才的一幕幕,反思著自己剛才的表現。
我這么做是對的吧,嗯,是對的,是對的嗎?即便是對的,我是不是不該這么說話,唉,我為什么要那么說,應該換個方法表達才好吧。可是換這樣就好嗎,不不不,反而更糟糕;那換成那樣呢,也許……可是……
陳子豪注意到會議室就剩下他和王尋尋兩個人了,他又看了王尋尋一眼,然后大步走出了會議室。
強龍不壓地頭蛇,王尋尋環(huán)顧著空蕩蕩的會議室,心想自己雖然是總部代表,但其實也只是個普通級別的員工。而在朝夕共事的穗石系統(tǒng)眾人眼中,自己恐怕是根釘子,還是根細弱不堪的釘子,除了刺痛人的肌膚之外,毫無用處。
小鬼難纏,嗯,我今天就是這個小鬼了,王尋尋在心中調侃自己。
這時候,陳子豪又走了進來,伸手遞給王尋尋一樣東西。王尋尋被纏繞在自己混亂的思緒之中,根本沒有留意到有人站在他身旁。陳子豪直接伸手托起她的手,把一杯溫熱的淡茶放進她手掌之中。
掌心溫熱的觸覺緩緩傳來,王尋尋回過神來,用那雙圓圓的大眼睛望向陳子豪。陳子豪在她眼眸中看到了抖動的光影,他側過臉去,避開了對視,同時也抽回了自己的手。
“您要是還想搭這趟航班,也來得及;要是改簽,還是我負責送您?!标愖雍勒f,并且不忘補充道,“我已經請示過領導了,沒問題的。”
王尋尋忽然有種很復雜的感覺縈繞在心中,她需要仔細品味和琢磨才能弄清楚這種感覺,不過現實根本沒有給她時間和機會,因為張逍遙的電話打了過來。
“喂,張經理,您好?!蓖鯇l件反射般立刻接通了電話。
陳子豪很有分寸地示意王尋尋繼續(xù)接聽電話,自己又快步走出了會議室,算是回避掉王尋尋和總部領導的交流。
“嗯,原則上,你沒有做錯。”在聽完王尋尋簡短的匯報后,張逍遙幾乎立刻給了結論,“如果像你擔心的,在所謂‘方式方法’或者‘態(tài)度’上有問題,那也都是細枝末節(jié)的小問題,解決起來也沒什么難度?!?/p>
王尋尋松了一口氣,然后問道:“我是不是要找韓總匯報一下?”
“不用,你現在這個時間過去,無論說什么,都會讓人覺得你是帶著主觀情緒去告狀。況且,他是個聰明人,肯定有辦法弄清楚?!睆堝羞b的分析非常清晰。
“那……”王尋尋反而有些茫然,“那我現在應該做什么?”
“你不是已經代表咱們市場部給出結論了嗎?”張逍遙坦然地說,“你既然做完了這趟出差應該做的事,那還不回來?”
“可是……”王尋尋又開始糾結了起來,“我不知道我做的對不對?!?/p>
“部門派你作為代表,就是認可了你做出判斷的能力,你的決定就是代表了部門的決定?!睆堝羞b依舊非常平靜,“要是一個什么都不敢說,什么都不敢做的人,部門派去豈不純粹浪費差旅費?”
王尋尋有些感動,竟然一時語塞。
“趕緊回來,明早別遲到?!睆堝羞b等不及回應,直接開口道,“我忙得很,掛電話了。”
話已至此,王尋尋也明白,自己現在留在穗石也做不了什么,反而可能因為胡亂行動而惹禍,而且那個丁經理指不定會又設計出什么陷阱和圈套呢。所以,她立刻開始收拾東西,然后給陳子豪發(fā)了個信息,準備去趕原定的航班。
兩個人先去酒店取行李,然后直接開往機場。一路上,兩個人好像達成默契一般,都沒有開口交流,安靜地抵達機場,然后安靜地揮手告別。
第二天,回到BJ的王尋尋恢復常態(tài),準時來到公司上班。她先去找了趟張逍遙,他依舊還是那個態(tài)度,只是說這件事背后的事情會查明的,讓她不要再多想了。
王尋尋把在廣州所經歷的事情也簡短匯報給了于嫣然,于嫣然的態(tài)度和張逍遙基本一致,同樣覺得面對不合規(guī)的事情,王尋尋是完全有理由,也有資格表示不同意的。
王尋尋在廣州所經歷的這場風波一直到下一周的周一早上才有后續(xù),出乎她意料的是,找她去談話的竟然直接是涂平。
涂平的辦公室里沒什么裝飾品,除了茶幾上擺了一套茶具之外,辦公桌的桌面和文件柜里全都堆著一沓一沓的文件。
王尋尋敲門進屋時,涂平還在認真看著一份文件。招呼她坐下后,涂平又盯著文件,頭也不抬地說:“我這里比較亂,別介意。你先講一下在穗石的那件事,直接說就好了,我聽著呢。”
王尋尋心想涂平你這一心二用的本事還挺大,不過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匯報了一遍。等她講完,涂平的視線依舊放在那份文件上:“嗯,跟韓總提供的信息基本一致,看來你也是比較客觀的?!?/p>
王尋尋誠懇地說:“我可能在處理方式和態(tài)度上還是有些問題的?!?/p>
這句話令涂平猛地把視線轉向了王尋尋,不過他很快就露出了笑容:“這方面,你沒什么問題,那個丁經理才有問題。”
王尋尋不知道該說什么,選擇了沉默。涂平剛好也看完了文件,將文件收起來后,端正地坐好,直直地看著她問道:“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里嗎?”
王尋尋一愣,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來,只能傻傻地望著涂平。
“規(guī)定的工作時間內,接受非直屬領導的安排,出外游玩?!蓖科浇o出了答案,“即便是差旅,這么做也是不對的?!?/p>
這下,王尋尋額頭立刻冒出了汗珠,她點頭表示認可:“是的,確實……這個事情,我做的不對。”
“其實也沒你想象的那么嚴重?!蓖科椒炊α?,“這件事本身問題不大,畢竟沒有影響工作安排。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這樣會不會授人以柄?”
王尋尋恍然大悟,當時丁經理那么體貼的安排其實目的性十足,就是要拉攏自己,讓自己站在他那一邊。如果自己最終“不識抬舉”,那么這件事剛好就可以作為丁經理詆毀自己的證據。
一個已經違規(guī)和犯錯的人所講的話,恐怕在百分之九十的人看來,都只是為了維護自己的狡辯罷了,根本不值得參考。
看到王尋尋一臉震驚的樣子,涂平轉而開始安慰她:“你放心,這次的事情已經有了總體的定論:丁經理和其他公司有利益往來,這次他是為了為那邊爭取業(yè)務,精心設了一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局,你也只是其中一個被算計了的人而已。”
王尋尋也不敢發(fā)表什么意見,只能機械地點點頭,涂平又補充道:“你還年輕,以后遇到類似事情要小心。這次,丁經理一開始可咬定是你要求他們安排游玩的。要不是穗石市場部有人主動站出來作證,而且還拿出你們自己出錢AA制的收款記錄的話,上一周的調查和問詢,你就躲不掉了。”
王尋尋的腦子里忽然冒出來那個皮膚泛黑的年輕小伙子的模樣,他依舊是帶著淺淺的笑容,用平和的目光注視著她,注視著整個世界。
“謝謝,謝謝涂總提醒,”王尋尋答道,“我今后一定會注意的。”
“你們于經理總說你實在,以后,該不實在的時候,別那么實在。”涂平笑道,“另外,你不想知道陷害你的人最終是被怎么處理的嗎?”
王尋尋猜不準涂平這一問的用意,只好套路地回答道:“以重石的風格,自然是公平公正的處理,我不用問也能知道?!?/p>
“現在可不是應該不老實的時候?!蓖科酱蛉さ溃八呀洷凰胧o退了,并且我們會認真記錄他離職的原因的。”
“???”王尋尋這次是真的發(fā)自心底的驚訝,“這么重呀?這么不留情面嗎?”
涂平很嚴肅地說:“他為了支開韓總,安排人找監(jiān)管部門舉報,誣陷自己公司在特定時刻排放污染物。這樣的行為,值得留情面嗎?”
這下,王尋尋心中的迷惑全部都解開了,她徹底明白了涂平所謂“一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局”是怎么一回事了。這場風波至此結束,王尋尋心里既懷著敬佩,也懷著驚恐,站起身來跟涂平告別,準備離開。
“你等一下,”涂平本來已經又拿起了一份文件,但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放下文件招呼道,“還有一件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