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食堂出來后楊骎就開始擔心五千字的檢討會影響景利心情。反而景利像是不長心的,回去沐浴更衣,下午的四節課也一絲不茍認真做筆記,好似全然不把那五千字放在心上。
原本景利和楊骎已經說好晚飯后就去自習室寫檢討,偏偏又聽見方茉他們說老區要放露天電影《剪刀手愛德華》。蒂姆.波頓!約翰尼德普!這是景利完全無法抗拒的誘惑。反復央求楊骎道:“就一起去嘛,早就聽說過,一直沒看過,好想看,就一起去嘛?!?/p>
“五千字怎么辦?”
“回來再寫咯,再說還有明天嘛?嗯.....”景利拽著楊骎的手又開始撒嬌。
楊骎低頭默了默,說道:“你去吧,我看過了,你和她們去吧?!?/p>
話音剛落,方茉她們又在催了。景利丟開楊骎的手問道:“真看過,真不去?”
楊骎微微搖頭道:“去吧!”
景利丟下一句“我走了哦!”轉身追上方茉,蹦跳著走遠了。
景利看完電影回來沒見楊骎,心想她多半是去圖書館看書了,也沒有要去找她。煞風景得很,還有五千字檢討要寫。拿了筆和本就往自習室來了。
埋頭奮筆疾書那人正是楊骎。景利心想這人也太刻苦了些,才上了兩堂課,這是在整理筆記嗎?專注至此,自己走近她竟未發覺?
景利坐下大致列了一下提綱。五千字,這是要寫多少廢話!
“回來了?”楊骎沒抬頭,輕聲一問。
“嗯!你寫什么呢?”
“電影好看嗎?”
“嗯,挺好的,結局很戳心?!本袄行瀽灥摹?/p>
“你是說他們再沒相見?”楊骎依然沒有停筆。
“好遺憾是不是?你在寫什么?”
“怎么會有遺憾?Iloveyounotforwhoyouare,butforwhoIamwithyou.”楊骎聲音極低。
“你嘀嘀咕咕說什么呢?你到底在寫什么?”景利總算忍不住,把楊骎的筆記本拉了過來。
“......你在幫我寫......”景利一時語塞。是的,我們都猜對了,楊骎獨自一個人在自習室熬燈點蠟,就是在幫景利寫檢討。
“快寫完了?!睏铙V奪回筆記本繼續寫。
第一次,在楊骎面前,景利不知所措。坐立不安。
......
楊骎把寫好的檢討遞給景利:“你謄寫一遍吧。”
景利接過,滿滿七頁紙,堪比印刷體的五千字——從前一天傍晚兩個人去圖書館到第二天遲到被體罰,再到景利口出狂言。每一個細節,這哪里是什么檢討,這是滿紙甜甜的回憶。
“你這也寫的太......深刻了吧!”
“湊字數。想來喬一和不會仔細看的。你抄一遍,開頭記得寫檢討兩個字哦,我都忘寫了。”
“景利坐下來,描摹著楊骎的字跡在第一頁首行上方,工工整整寫下“說明”二字。又翻開最后一頁簽上名字,寫好日期。疊好放進自己的筆記本里,準備明天交上去了事。
“你不抄寫一遍?”
“你都說他不會看,再說他又沒有看過我們的字,區分不出來的。”景利又得意起來。
“不是讓你寫檢討嗎?說明?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我自己寫的也就罷了,‘檢討’兩個字太委屈你了。”
“何必又生事?”
第二天,景利拖拖拉拉到下午上完課才來到系辦把《說明》交給喬一和。
“喬老師,我的......寫好了,我放這兒了?!笨磫桃缓偷臉幼酉袷窃趥湔n,景利把厚厚的七頁紙疊好放在桌角,轉身就要離開。
“你等等。”喬一和拿過檢討翻看起來。抬頭看了一眼景利,微乎其微地輕輕一笑。
景利局促不安,屏氣凝神。那人六次翻頁的聲音刺得鼓膜生疼。這是在逐字閱讀?
“小喬,踢球去?!甭牭睫k公室外傳來的喊聲,景利立馬如魚得水,活了過來。
“景利?又犯事兒了?”
“吳老師好。”景利沖吳憲熱情一笑,又轉頭對喬一和說:“喬老師,不耽誤您和吳老師......”
“這是你寫的?”喬一和似乎和吳憲不在一個時空里。
景利賣力點頭。
“說話,這《說明》你寫的?”
“是啊,說明就是我寫的?!本袄V定。
“和我玩文字游戲?好的很,拿回去重寫?!眴桃缓桶选墩f明》往桌子前一扔,面無表情。
“啊?”景利恍惚。
一旁的吳憲上前拿起紙頁翻了翻:“《說明》?把檢討改成《說明》?還挺有創意?!?/p>
“吳老師見笑了。”景利趕緊從吳憲手里奪過紙頁,對折了放回喬一和桌前。家丑不外揚,景利內心毫無來由的心虛。
“沒聽懂?拿回去重寫?!眴桃缓投⒅袄f道。
“這......有什么問題嗎?為什么要重寫?”景利把“重寫”兩個字加了重音。
“你說呢?你是要留在這里寫?”
“不了,不了,我回去寫回去寫。”景利落荒而逃。剛跑出去,又折返回來,貓著身子在喬一和桌子上拿了《說明》退了出去。在她的邏輯里,喬一和讓她重寫檢討是因為“說明”兩個字。早知如此就該本份些。逃不掉,還是要重新抄謄。怎么就被罰寫檢討了,怎么又被罰重寫?景利迷迷糊糊,就連剛才在喬一和辦公室吳憲是否真的進來過,景利現在也說不清道不明。他說“檢討”改“說明”,他怎么就知道我這原本應該是一份檢討呢?是了,辦公室那個吳憲就是自己意念召喚的影子。
回到寢室,只有楊骎一個人,靠在床頭正看書。景利進門來把《說明》往桌上一扔,跌掉鞋子,翻上楊骎的床,把頭枕在她腿上,閉著眼睛長長嘆了一口氣。
“挨罵了?”楊骎一貫輕聲細語。
“哎!”
“怎么了,受氣的小媳婦兒?”
景利不回答,翻身起來找了紙筆開始謄抄,規矩地把說明又改回檢討。抄到一半,想起字跡的事來,又細一想“管他呢,喬一和不像是那么細心的人?!?/p>
抄寫完手都僵硬了,回頭看一眼楊骎,卿卿于我,親厚如此,感念在心,何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