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景利哂笑,“沒想到你是這樣厲害的,我竟無言以對。平日里的木訥古板都是偽裝?!?/p>
“跟你在一起久了,自然也學了一些?!?/p>
“你們容我說兩句可以嗎?”喬一和再次試探,“你們不算生離,更非死別,不必......”話未脫口,楊骎和景利目光同時刮來,如同萬箭齊發兵臨城下。
“搖尾乞憐,那在你看來,我又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向你搖尾乞憐的?”景利拿起酒瓶,緩慢給楊骎和自己的酒杯里倒滿酒,“是軍訓結束那一晚,還是五千字的檢討,或者是這串木石前盟?”景利放下酒瓶,解下手鏈扔在楊骎干凈的碟子里,石頭撞擊陶瓷發出清脆的聲響。
“你這是在干什么?你是在責怪我,追究我的責任?你有什么立場來追究我的責任?成年人不能要求別人對自己負責這不是你說的嗎?你不就是怪我轉專業的事情沒有提前給你說。給你說了又怎樣,你想和我一起轉走嗎?還是要苦苦哀求讓我留下來?好讓我像保姆一樣繼續照顧你?”
“你和我好不就是因為我的免費照顧嗎?你知道我們家是雇了阿姨的,我哪里做過那些,一時好玩角色扮演而已,你只是比較幸運恰巧被我選中罷了?,F在我煩了,不想扮傭人了。我要回去做我的千金小姐了。而你,山溝溝里跑出來的野兔,被我養了一陣,還想賴上我嗎?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演情深意重,難舍難分,你這些拙劣的表演只讓我覺得惡心?!?/p>
“......打擾了。”景利泣不成聲。雖然楊骎惡語相向,但她知道這些都不是出于她的本心,她為什么就突然這樣對自己,景利找不到原因?,F在只想逃離。站起身來,分不清是因為酒勁還是悲傷,腳步趔趄。
喬一和上前扶著她,她把人推開,踉蹌著出門去。喬一和要跟出去,被楊骎叫?。骸皢汤蠋煟S她去吧,她只是想自己呆著,我有話對你說?!笨闯鰡桃缓偷膿模瑮铙V補充道:“她不會有事的,這點酒對她不算什么。”
喬一和回到桌邊坐下:“你說?!?/p>
“你肯定很疑惑我為什么說這些話傷她?是我太自私了,想斷了自己的念想。我給出的她承受不起,我期待的她給不了,我們注定生離。你懂我意思嗎?”楊骎聲音很低,低到喬一和需要屏氣凝神才能聽清,他微微點點頭:“以前沒這樣想過,你這樣說,聯系起來,我大概猜到了?!?/p>
楊骎繼續道:”過年我爸看到我的日記了。若我不轉回去,他會找來學校的,那樣會難堪成什么樣子,我可以回去,景利怎么辦?她可能學都上不了了。她有什么錯呢,她只是被我喜歡而已?!?/p>
“你......這樣,她知道嗎?”
“她不知道,她認為是友情吧?!?/p>
“什么時候開始的?”
“好早了,一見鐘情你信嗎?......你會覺得我是變態嗎?”
“怎么會?誰規定女生一定要喜歡男生,男生一定要喜歡女生?你就沒想過要告訴她?”
“不......不......你以后也不能告訴她,那樣會給她帶來很大的困擾。”楊骎掏出手機,“給你看個東西?!?/p>
“這是什么?”
“不認識嗎?禾苗的禾字。”原來楊骎在那晚偷偷拍下了景利蘸著茶水寫在桌上的字。
“這是景利寫的,在羅繩我和她遇到你和尹詩業的前一晚,我縱著她喝了很多酒,本來想趁她酒醉......不要覺得我卑鄙,誰不想自己付出的感情得到回應,愛都是自私的?!?/p>
“喬一和雖然內心激蕩,但理智讓他很快平靜下來:“你可能誤會了什么,她的利字也是禾字邊的?!?/p>
“不會的,也許她沒能看清自己的內心,但我比她敏感,比她先知先覺,可以說比她更了解她自己。我知道尹詩業喜歡你,她也知道。她會因為尹詩業,因為你的身份,退卻的。但那個神話故事的開端,是田螺姑娘先主動的?!?/p>
喬一和不知道說什么好,淺淺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我為什么要給你說這些,你是第一個我主動吐露心事的人。話說完了,我該回去了,景利一個人也沒有地方去,你不用擔心她,今晚我會照顧她的?!睏铙V取了張濕巾擦了擦眼睛。準備離開,走到樓梯口被喬一和叫住:“等一下,她的手鏈?!?/p>
“她不會再戴了,你收著吧。”
喬一和把木石前盟握在手里:“好的,你也不用擔心景利。”
景利確實沒有地方去,形單影只,和喧鬧的校園格格不入。徑直回了宿舍,進不去寢室。一向和楊骎同進同出,她早就不用帶鑰匙了。斜靠在門邊,樓道里的聲控燈熄滅了,四周的黑暗將她包裹進回憶里。
和楊骎雖沒有義結金蘭,但一直也形影不離,心心相印。即便她要轉走,也不至于要和自己絕交吧,到底是為什么?正思量著,沒等回來楊骎,回來的是孟思嘉:“你怎么站門口,進去?。俊?/p>
“沒鑰匙?!?/p>
“楊骎呢?提前走了?”孟思嘉翻出鑰匙開門。景利不答話,跟著她進了門,看著楊骎的行李,呆呆出神。
“你也哭過,你又是怎么了?”孟思嘉推了一下景利肩膀問道。
“景利抬頭看著孟思嘉紅腫的眼睛:“你呢,你又是怎么了?”
景利這么一問,引得孟思嘉伏在她肩頭嚎啕大哭。這是第二次了,見孟思嘉哭到天昏地暗,景利扶她坐到凳子上。等她從慟哭緩和到小聲啜泣,景利試探著問她:“你遇到什么事情了?”孟思嘉看著景利,眼神中有委屈有膽怯,亦有渴望。像一只流浪貓躲在角落里,不敢接受陌生人給的魚干。
“去年冬天,你也是這樣哭著回來的,還滿身是泥。你若好些,愿意說,可以說給我聽?!?/p>
孟思嘉哽咽著,把臉埋在手心里:“去年冬天那次,我差點死掉。那一天我......我哥,那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他騙我,用我的......我的身子去還賭債?!?/p>
孟思嘉的哥哥,孟思憙也在這個城市。他是跟著妹妹來的,孟思嘉來這個城市讀書,他跟著到這個城市討生活。白天在出租屋睡大覺,晚上在臺球廳當保安。
他們兄妹兩個幼時父母相繼去世。孟思嘉被寄養在姨媽家,孟思憙寄養在姑姑家。哥哥初二就輟學從姑姑家跑出來。妹妹走到哪兒他就去到哪兒,姨媽家養不起三個孩子,他就游走在七姑八姨之間,東家蹭一頓,西家住兩天。
妹妹在縣城上高中,他就是縣城的街溜子;妹妹到青羌上大學,他是城里的二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