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聲掩蓋了景利急促的呼吸。她將水溫調到最冷,任由刺骨的冷水沖刷身體,卻無法澆滅心中翻騰的怒火。
吳憲的遲疑后擠出的那句“不知道”,已經足以證實她心中的猜測——喬一和腿上的傷殘是龍淵的杰作。
可是為什么?景利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她關掉水龍頭,浴室內突然的寂靜讓她的心跳顯得突兀。鏡子被水汽模糊,她抬手擦出一片清晰,盯著鏡子中自己蒼白的臉。
水珠順著她顫抖的睫毛滾落,分不清是冷水還是淚水。
“為什么?”景利咬著下唇,直嘗到血腥味。“我們已經沒有聯系了,龍淵為什么還要這樣做?”
“不對。”景利心思翻轉,試圖給另外一個解釋。
自己最后一次見喬一和是在一個月前,那個時候他并沒有受傷。小鳳說他是在一個周以前去的桐梓村。這樣算來前后也就是二十幾天。若他腿上的傷真的嚴重到以后都沒有辦法跑步踢球,根本就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恢復。
也許這中間有什么誤會。
但是,吳憲的話已經證實了他確實受傷了,并且這傷和龍淵脫不了關系。
那么這前后的矛盾只有一種可能——小鳳說了謊,一個周以前喬一和根本沒有去桐梓村。
景利倏然抬頭,鏡中人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冷笑。那句鐫刻在青石上的“景利喬一和到此一游”,邊緣已經生長出斑駁的苔痕。怎么可能是一周之前新刻上去的。
小鳳應該是得知了他受傷的消息,又不明白自己對他的態度,才故意引她去了桐梓村,讓她看到青石上的刻字。
“他現在......究竟怎么樣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病床上那個蒼白的身影——曾經盈滿笑意的眼睛黯淡無光,右腳打著厚重的石膏,像一具被抽走靈魂的軀殼。
景利機械地系好衣扣。她素來以理性自持,縱使情感如何翻涌,總能條分縷析地做出最合符邏輯的判斷,她曾經將此視為無可指摘的優點。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解曉武那句“作繭自縛的洋蔥”意味著什么。正是這份近乎冷酷的理智,將她和喬一和推到如今這樣的境地。
“景小姐,午飯準備好了。”劉媽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她深深吸氣,幾次三番才勉強壓下胸腔里翻騰的情緒。換上最平常的表情:“知道了,馬上來。”
龍淵的房間,他正坐在桌邊擺盤。他換上了淺灰色的家居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這副居家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覺得是個體貼的未婚夫。
“洗好了?”龍淵抬頭微笑,眼角泛起細紋,“我讓劉媽做了你最愛吃的清蒸鱸魚。”
景利注意到餐桌上擺著一瓶開封的五糧液,兩個水晶杯已經斟好。龍淵很少在午飯時喝酒,這個反常讓她心頭一緊。
“你胃病犯了,怎么還要喝酒?”她狀似隨意地問,在龍淵拉開的椅子上坐下。
龍淵的手指輕輕撫過杯沿:“一是為了討好你,二是為了感謝你。你給我配的藥,簡直比仙丹還靈,我已經藥到病除,好了!”他舉起酒杯,“你就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
“我一會兒還要溫習功課,就不喝了,你自己喝吧。”景利將酒杯推遠,指尖在玻璃杯沿留下一道模糊的痕跡。窗外雨聲淅瀝,她盯著窗玻璃上蜿蜒而下的雨線,刻意避開龍淵的視線。
龍淵修長的手指輕輕轉動著酒杯,晶瑩剔透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那就少喝點,”他的聲音像浸了蜜的毒藥,“你今天淋了雨,祛祛寒氣。”
他將酒杯重新推到景利面前,杯底與大理石桌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喝吧。”龍淵微微傾身,陰影籠罩了半邊餐桌。
景利端起酒杯,冰涼的杯壁卻讓她指尖發燙。她仰頭一飲而盡,酒液滑過喉嚨的瞬間,一股異常的灼燒感從食道蔓延至胸腔,仿佛吞下了一塊燃燒的炭。
“你在酒里加了什么?”景利猛地站起,她再不想和龍淵演戲,憑著自己的直覺奔向主題。
椅子在地板上刮擦出刺耳的聲響。她雙手撐在桌沿,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龍淵緩緩放下酒杯,杯底與桌面接觸時暈開圓形水漬。他露出困惑的表情,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什么?這是剛剛才打開的酒。”說著舉起酒瓶晃了晃,瓶中剩余液體泛起波紋。
他也仰頭喝下一杯,喉結滾動時那道猙獰的傷疤若隱若現——景利記得,那是某個雨夜他被碎玻璃劃傷的。
“我問你在酒里加了什么?”景利的聲音像淬了冰,她感到一陣眩暈襲來,不得不抓緊桌沿。吊燈的光線開始分裂成無數細小的光點,龍淵的臉在視野中扭曲變形。
這是一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去年找尋戒指那個雨夜后生的那場病,還有寒假回家過年前那段時間。那靈魂出竅的虛脫感,和現在情形如出一轍。
“你怎么了?”龍淵上前從身后扶住景利,他的唇幾乎貼上她的耳垂,呼吸噴在頸側,“是不是著了涼感冒了?”
“你別碰我。”景利想掙扎,卻發現四肢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你這是第三次給我用藥了吧。”
龍淵突然笑了,他的手順著她的肩膀滑到手腕,輕輕摩挲著那道蜈蚣樣子的傷疤:“不愧是酒神,只是加了兩滴在酒里你就能喝出來。”
“你走開。”景利使盡渾身力氣把龍淵推開。
“我就喜歡現在的樣子,乖巧又誠實。”龍淵將人打橫抱起放到沙發上,“這次的純度最高,見效也比前兩次快。再兌上酒,果真是靈丹妙藥。”
“龍淵你這個瘋子,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我一直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嗎?”
“你放開我......”景利強打精神不讓自己昏過去。可眼皮越來越沉,話音未落,她已經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