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天還是很藍的,人們還友好的,甚至會在你百無聊賴的時候給你發消息,關心你的閑暇生活。
那是一個周六的晚上,作為一周之中最讓人開心的日子,沒有晚自習的一天對各位學子而言正有如春暖花開般溫暖,不用擔心遲到,不用考慮作業,也不用焦慮自己今天是否會被老師關注。
至少對躺在出租房的張平安而言,是這樣的。
出租屋雖然潮濕陰暗,還沒有窗戶,但還是很有優點的,比如在這里有一股莫名的安全感,四周的一切都是這么地寂靜,如果突然聽到什么細碎的聲音,那也只能是有老鼠在黑暗里作祟。
拿著剛擁有不久的手機,張平安只覺得自己捧著一顆珍珠,時時刻刻都怕它碎掉了,因為自己捧著的可是這房間里唯一的窗戶了。
出租屋里看不見外面的景色,但現在正近寒冬,少年知道天色應該是已經暗下來了,外面寒風瑟瑟,自己并不是很樂意出門,不論是出門遛彎還是出去和街口的那只流浪狗耍樂,感覺被窩就已經可以埋葬自己的一生了,張平安的神經化作棉線,一條條塌在那張只比他身子長出一截小腿的小床上。
“叮叮叮~”一條消息的通知從正在播放的視頻上方彈出,上面赫然印著一個熟悉的名字:許曉雅!
張平安呆滯半晌,旋即眼中露出驚喜之色:“哇,美女同學深夜造訪誒。”
盡管天色才暗下一小會,但并沒有遲疑,張平安點擊進入了消息界面。
許曉雅:哈嘍?在忙嗎。
看了看自己的處境,想說自己正在認真學習估計很難過自己良心那關:還好,不是很忙。
許曉雅:哈哈,我就是想問問你,黑板報你可以參加一下嗎?
張平安: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
許曉雅:你可以寫名人名言或者畫點東西
張平安:額…可是我都不是很擅長誒
許曉雅:沒關系啊,大家其實都差不多的,重在參與嘛
說實話,自己并不擅長拒絕別人,如果真的不行還可以交給其他人,倒也不是不行。張平安在許曉雅的一番勸說下成功淪陷,接下了這個看上去不是很困難的活。
張平安:你們什么時候開始做呢
許曉雅:哦,這個不急的,可能還要過幾天
張平安:哈哈,你這么晚來找我,我還以為現在就要回去做呢
許曉雅:哪里晚了,天還沒黑呢,你不會已經睡了吧
張平安:呃……那倒沒有,剛吃完飯,在消化呢
許曉雅:哦?真巧,我也剛吃好,正要出去呢
張平安:嗯?和室友出去玩嗎
許曉雅:沒有沒有,我是和柳玉生一起去。
“啊?柳玉生,柳玉生?她說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柳玉生嗎。”柳玉生是班上一個比較消瘦白皙的男生,長得有股子韓劇主角的意味,哈~雖然自己也沒有發福的跡象,但那個男生看起來不是挺內向的嗎,怎么還會和許曉雅……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張平安:噢~那你們是去…
(沉默半晌)
許曉雅:我們去中心廣場玩兒,你要一起嗎,正好消化一下
少年兩眼迷惑地看著這條消息:“啊?一起,這個是可以一起的嗎。應該可以吧,她既然這么叫我一起,那也許人家只是朋友一起出去玩呢。”不知怎么想的,張平安成功說服了自己。
張平安:可以嗎?
許曉雅:我去問問柳玉生。
(五分鐘后)
許曉雅:他說可以,反正都是出去玩嘛,人多也熱鬧。
張平安:好!我這兒離廣場近,我去那兒等你們
不然人家怎么說,年輕人少不更事呢,當張平安看著兩人從遠處并肩而來、由遠及近時,心中就開始叫苦不迭了:“我好像干了件不太好的事……”
話是這么說,但事到如今也只好硬著頭皮同兩人一起走。
平時在班級里自己和柳玉生這個男生交流并不是很多,只知道這是一個內向的男生……張平安定睛看了柳玉生一眼:好吧,至少在教室里是這樣的。
至于許曉雅,是一個很有特色的女生,比一般女生要白,長得很好看,也許這也是自己為什么會鬼使神差答應她的原因之一,而現在柳玉生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總有些若有若無的味道。
張平安在兩人看不見的角度面色痛苦:哥,你別這么看我啊,你不是自己答應了嗎。
此時張平安方才明白過來,為什么會在一個寒風冷冽的夜晚收到來自班級標桿的親切問候,但確實也是自己答應了才過來的……好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好在自己體質特殊,一般情況是不會臉紅的,這種小場面尚且還是可以鎮得住的。
中心廣場有不少大爺大媽,縱使寒風瑟瑟也不能阻擋他們跳動的心,張平安和柳玉生在一旁呆呆地看著諸位大爺各顯神通,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終于,張平安還是沒有憋住,生硬地問了一句:“她打電話打了多久了?”說完指了指蹲在角落里打電話的許曉雅。
柳玉生“啊”了一聲,看上去還是那個內向靦腆的少年:“快要十分鐘了吧,沒事,我們再看會兒。”盡管如此,但張平安知道,這只不過是他靦腆的一面,說不準此時此刻,他還有想要一刀落在自己大動脈上的一面,想到這里,張平安情不自禁打了一個冷顫,幸好大家都厚厚地縮成球狀,柳玉生也沒有注意到自己。
身前的大媽們載歌載舞,張平安心中卻叫苦不迭,遙想自己聰明一世,有一天竟然會在黑夜中發出閃耀的光芒,而這個光芒,刺瞎了一個名叫柳玉生的靦腆男同學的雙眼,他只覺得自己有罪,如果給他一次贖罪的機會,他一定選擇把QQ卸載,然后用為數不多的手機存儲下個游戲來加班加點。
但現在什么也不能說,要是給柳玉生解釋些什么那么自己就真的會變成笨蛋的,那時哪兒還來的什么一世英名。
終于,許曉雅掛了電話,向二人走來,此時張平安已經有些想要溜走了,但三人也才剛到,并沒有什么比較合適的借口。
“我們去那里玩吧!”許曉雅指了指廣場里一個比較大的店,一般這些店鋪都經營出租各種游樂車、買賣游戲幣的生意,但現在天氣比較冷,租車生意明顯不怎么景氣,只能看見還有不少小孩正在往各式游戲機里塞著游戲幣。
張平安放慢腳步,跟在兩人身后,正苦思冥想跑路的理由。
不知為何,看著眼前的兩人,張平安竟然覺得兩人其實相當的般配,自己來這里或許是今年做得最錯誤的決定了,等等……他倆不會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吧。啊,不對,應該不會是這樣的,不然根本沒有理由會在這種情況出現我的身影。
三人來到店門里,柳玉生很自然地就走到了柜臺,從兜里掏出錢交給了老板,張平安看到這一幕,卻是沒有反應過來,只不過看得一愣一愣的:真是個熱心的孩子。
買了一把游戲幣之后,兩人來到張平安身前,將游戲幣遞了過來,今晚的主角明顯不是自己,張平安連忙擺手:“哦,我不用不用,我還想看他們跳會兒呢。”說完還指了指離店門不遠處的大媽團。
兩人也只是客氣一下,實際上游戲幣現在都在許曉雅的手里了,而這個受人喜愛的少女,蹦跳著來到了那一排娃娃機面前。
娃娃機啊,張平安撇撇嘴,這種耍小孩的把戲,根本就是屬于詐騙的吧,不過出來玩也就玩一個樂子而已,好像也沒有什么不妥。想到這里,張平安看向外頭四處跑動的小孩,小孩們手里拿著五彩的燈光,相互追逐。
嘆了口氣,少年想到了自己的童年時光,好像……并沒有什么值得特別注意的地方。
忽然,后方傳來一陣尖叫聲,平安下意識回頭看去,只見到一個娃娃正被許曉雅從中拿出,許曉雅極其興奮于自己高超的技術,張平安有些驚奇:“啊?難道她真的有點技術?”
在許曉雅旁邊的柳玉生也很高興,給她豎起大拇指。
很好,弄得張平安都沒興趣看外面了,目不轉睛地盯著正繼續投幣的許曉雅。
只見許曉雅“啪”一下點了下去,幾秒之后,一個奇特的毛茸茸生物又從機器中落了出來。
“啊?難道她真的是天才。”
習慣性的歡呼聲再次響起,張平安臉塌成了一灘肉泥,自言自語道:“少年郎,也許你應該重新練個號了。”
好在接下來幾次許曉雅都當了空軍,在那兒足足釣娃娃釣了近半刻鐘,終于又在歡呼聲中釣到了今晚的第三個娃娃。
歡呼聲再次響起,許曉雅換了一臺機器,老板忙不迭地走過去打開那個機器檢查,看它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問題。
“哈~哈~這,這很難說是什么情況啊老板。”張平安隔著幾人有一些距離,忍不住在心中腹誹了幾句,沒想到許曉雅不僅人長得不錯,運氣也好得不行,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嗎。
后面所剩不多的硬幣,許曉雅終于沒有再勾出第四個娃娃,三人乘興而歸,盡管如此,張平安依舊和兩人保持一定的距離,結果他發現許曉雅也刻意和柳玉生保持了一定的距離,哈~可憐的孩子,張平安看著毛茸茸的柳玉生,不禁為他感到心疼,但想想自己頭頂的大燈泡,又覺得更應該心疼自己。
三人并行一段路,張平安急忙上前幾步,在一個轉角處,開口說道:“兩位,我家在那邊,我先走了,拜拜。”
兩人同時點頭:“好,那你注意安全。”
少年毫無留戀地走上另一條路,甚至一絲回頭看的好奇心都不存在,因為剛才柳玉生眼中的驚喜已經說明了一切,自己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多余的,或者說是在許曉雅的安排下才能顯得不多余,提前離開對大家都好才是。
這么想著,少年感覺臉上躁得慌,一股羞恥感油然而生,張平安再次在心里腹誹了一句:哈~這么一看許曉雅好像又沒這么漂亮了。雖然她好像也沒做錯什么,也可能是巧合呢,畢竟她的運氣這么好,是吧,平安少年郎?
想著想著,一股郁悶氣息自下而上,直沖大腦,正好腳下有個礦泉水瓶,少年“蹭”地一腳,水瓶應聲飛出。
“啊!”
精準命中前面一個女孩的衣服。
少年暗道一聲不妙,急忙上前去,那是一個穿著寬松牛仔絨褲的女生,還戴著一頂吊著兩個白色絨球的毛線帽,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的年齡:“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張平安極力解釋,自己也不算冤枉,畢竟確實是這一腳惹的禍。
少女身著一件白色的衛衣,斜挎一個黝黑的皮包,那礦泉水瓶上還有一些泥水的污漬,一撮泥點緊緊黏在了衛衣上,在淡黃色的路燈下格外明顯,少年手足無措,只能默默等待女孩發落。
無奈地嘆了口氣,少女從小包里捻了一張紙擦了擦:“唉,沒事,就弄到一點。”
少年終于長舒一口氣,幸好人家沒有深究的意思。但其實那白色衛衣并不僅僅臟了一點,張平安還是過意不去:“要不我賠你吧,你……”
話未說完,女生眉頭緊蹙,不想過多糾纏,憋著氣接口:“不用了,我還有事,你先走吧。”
這時張平安才發現女生已經有些不高興了,也是在這時,少年才瞄了一眼女生的樣貌。
卻是這不經意間的一瞥,令少年瞬間失了神,那世間鮮有的容顏,仿佛一道鋒利的劍氣,深深刻入他的雙眼。
一米六幾的身高,看上去有些俊朗,沒錯,就是俊朗,女生男相,眼眉如劍鋒般鋒利,卻又不失青春的靈動,少年呆滯了一瞬,仿佛心口都停止了跳動,眼前的少女似是從自己的夢中走來,是夢中觸不可及的另一個自己。
少年調整了一下,轉口道:“啊,好吧,真的很抱歉。”
說完撿起瓶子丟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又偷偷看了女生一眼,就只是這一眼,就讓他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而后趕緊悻悻離開。
走到下一個拐角時,少年再次回頭看去,只見那女生還在那里,看來是在等什么人。張平安暗道今晚出門沒看黃歷,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回到家中,封閉的小黑屋里雖然潮濕,但張平安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仿佛從冰窖走進了溫泉中,向后一倒躺在床上,雙手捂住臉頰:“如果再給我一次重過今天的機會的話,我一定會好好做人的。”
輾轉反側,卻是難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