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是一種奇妙的語言,同樣的事,不同的人卻用它描繪出形式色異的畫面,有人勇敢追夢,有人默不作聲。
皆是由過往之經歷所共同決定。
不想讓自己所做的事,過于介入別人的世界。
細細回想起來,仿佛在很久之前,就顯現出了這樣的苗頭。
張平安盤坐在方城西面偏北的一個瞭望臺上,遙望漫天彩霞,眼中卻盡是過往。
那得是三年級的時候了,有一場歌唱比賽,還記得那似乎是一次紀念活動,自己認識了那個頭發很長的女孩子,排練隊伍時恰好站在了她的身后,看她很好相處的模樣,就賤兮兮地撥弄她的頭發。
那女孩很是活潑,不僅不生氣,還反過來做出想要捶自己的模樣。
張平安笑了笑,這算是很珍貴的回憶了,再后來還數次和那個女生有過互動,比如在洗拖把的水池邊兩人在雨里互毆,在過道里被她追著打。
沒想到讓自己印象如此深刻的女生,卻直到小學畢業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因為羞澀,因為膽小,因為年幼?
總之,自己從來不知道關于那個女孩的任何其他信息,記憶就這樣永遠沉寂自己的腦海里,再也沒有第三個人知曉那些事。
要去問問嗎,找找自己兒時的記憶。
張平安看著手機里剛加入不久的小學同學群組,有些猶豫不決。
“hello!”
正這么想著,一條消息鈴聲傳入耳中。
是前不久剛添加自己的一個女同學,叫黎木子,恍惚記得兩人小學時關系還行。
發了一個打招呼的表情,等著黎木子繼續開口。
黎木子:我現在用同學手機,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張平安:你說[疑問.jpg]?
黎木子:我手機沒話費了,你幫我充五十到我電話里,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我哪兒來的五十塊。
但轉念一想,還是覺得自己作為同學應該人道一點。
張平安:可以
說完就往黎木子發來的電話里充了五十塊,成功幫助了一名落難人士。
但她為什么不找借手機的這個朋友充值呢?
算了,不重要。
甩了甩頭,再客套幾句,開始詢問正事。
張平安騎驢下坡:你認識隔壁班的同學嗎,小學時候我們隔壁班的。
黎木子:認識啊,認識不少咧
張平安:哦?你有他們的畢業照嗎
黎木子:沒有,不過我可以去問一下
張平安:emmmm,不用,你直接推給我就行
考慮到有了照片還要詢問那個女生,直接問小學同學有些不好意思,還不如找一個陌生人來問。
黎木子:好的
張平安自認是個摳門的人,向來能省則省,平時就連午飯也是自己買些菜自己做,廚藝都長進了不少。
但對于某些事,花點錢沒什么,就算她不還給自己也無所謂,只要自己覺得值當就可以,大家都高興,何樂而不為呢。
不過都是十頓飯了,得餓個十天了。
這么想著,對面已經推了一個新朋友過來。
名字叫小狐貍,是一個動漫的白衣少年頭像,似乎之前在某個網站見過。
小狐貍:你好
張平安再次說明情況:你好,請問你可以發一張你們小學的畢業照給我看看嗎,我想找個人
小狐貍:你找的那個人叫什么名字
張平安:我……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小狐貍:好的,那你等我找一下
這次張平安甚至都沒有離開聊天界面,默默盯著消息框。
小狐貍:畢業照.jpg
消息傳來,張平安發了句“謝謝”,就快速點開照片。
找了第一遍,張平安卻沒有找到印象中的女孩,皺了皺眉,張平安有些懷疑自己:難道是我忘了她的樣子了嗎?
這么想著,張平安再次仔細看了一遍,一個一個指著看了過去,直到看見中間位置的那個瘦瘦的女生,記憶頓時如潮水般涌出,此時卻是如此平靜,微微一笑,張平安打開了編輯功能。
張平安:這個女生你認識嗎?
張平安:畢業照.jpg
小狐貍:這是我誒
張平安:???不會吧~這么巧嗎
小狐貍:這真的是我
張平安覺得有點不太可能,哪兒會有這么巧的事。
小狐貍:你叫什么名字?
張平安:張平安,你有聽過嗎?
小狐貍:沒有誒
張平安:那,可以冒昧看一看你現在的照片嗎,這畢業照有點不清晰。
小狐貍:照片.jpg
小狐貍毫不遲疑地發來了一張照片,女生是個短發,而且記憶中的小學女孩是個瓜子臉,這姑娘好像圓潤了不少,尤其是那雙明亮眼眸上方的長眉,如劍鋒般凌厲,卻頗有一些古靈精怪之感。
等等,這個人!
張平安瞪大雙眼,下巴幾乎要掉到地上,情不自禁地開口道:“不~會~吧?!?/p>
這女生正是自己上學期去中心廣場當完電燈泡回來時遇到的那個女生,記得當時還弄臟了她的白色衛衣,本來幾乎都快忘掉這件事了,這張照片卻給他沉寂的心湖再次投下一枚深水炸彈。
今天的巧合太多,張平安一時無法接受。
而且,自己應該怎么面對這個名叫小狐貍的女孩呢。
張平安許久沒有回復,另一頭的小狐貍興致正是濃郁,這小子總不能是來騙照片的吧,怎么不說話了,于是趕緊催促。
小狐貍:像嗎?
張平安:不像。
一時不太好說出那晚的事,張平安選擇先按下不表。
張平安:那個女生是長頭發的
小狐貍:我以前確實是留長頭發
張平安:你有小時候的照片嗎?
小狐貍:小時候圖片.jpg
哇哦,看著那張穿著涼拖鞋和藍色襯衫的長發女孩子,張平安不禁感嘆,這就同記憶中一模一樣了,沒想到還真是啊,怎么變了這么多。
一瞬間,張平安如釋重負,能找到記憶中的朋友,是多么開心的一件事。
張平安:是的,就長這樣。
說完將兩人當初共同所擁有的經歷說了一遍,然后滿心期待地等待回復。
小狐貍:抱歉啊,我不記得了,但我確實參加過唱歌比賽……
張平安很無奈,看著小狐貍說了一大長串相關事件,除了自己這個人,她記得所有的事。
他寧愿她把所有的事都忘個干凈。
長長呼出一口氣,無所謂的,既然決定了要找,那自己就已經做好了所有可能出現的準備,這只是假設中的一種而已。
而且,下定這么大決心的源頭,也只是想要問出那個,一直沒有答案的問題罷了。
張平安:沒事,可以告訴我,你叫什么名字嗎?
小狐貍:當然,我叫黎了了。
說完,又補上了一句。
黎了了:雖然我忘記了,但不論怎么樣,也很謝謝你記得我,我們以后就是好朋友了!
心里五味雜陳,但張平安還是禮貌回復。
張平安:嗯,謝謝
好朋友嗎,自己記了這么多年,應該也算好朋友吧,但她忘記了,一個人的友誼,還能是好朋友嗎?
沒關系,知道名字就夠了。
張平安是這么想的。
正逢初春,惠風和暢,重逢的意義,已不需要深究。
只是現在,那些過往之事,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記得了。
在那之后,張平安也就只把黎了了當成網友對待了,雖然她的相貌很符合自己的審美,但張平安認為自己是一個不會見色忘義的人,美麗的人有很多,美貌也不能當飯吃,甚至于并沒有關注這件事。
黎了了反倒是一個十分健談的人,通過多次的詳談張平安發現這個女孩子相當不見外,甚至可以說特別自來熟,和她交流起來確實有相熟多年的感覺,所以他也并不抗拒黎了了的熱情。
可惜,她并不和自己在同一個地方,她是在市里讀書。
張平安習慣了身邊的人,習慣了溫和的交流方式,黎了了是更加無拘無束的人,自己之前從未接觸過,感到很新奇。
這種新鮮感,持續到了更信任她的那一天。
每一次和黎了了聊天,張平安都要切回小號,因為小號之前就加了小學同學,所以直到后來也沒有丟掉,畢竟和小學同學聊天并不是很頻繁。
后來上了初中又用另一個賬號加了同學,小學同學的賬號就一直被保留到了今天。
張平安:你加我大號吧,我總換號有點麻煩的
黎了了有些疑惑,也有些不開心。
黎了了:你怎么還用小號呢。
張平安:小號是當時小學同學用的,也不好一個個叫他們加我大號,就一直沒管了
黎了了沒有繼續質問,因為她想到張平安把自己拉到大號那邊,肯定是認可自己這個朋友了,這讓她很開心。
于是她說,下次來方城看男朋友的時候,會給張平安帶些自己做的手工藝品。
原來她有男朋友了,張平安并沒有太意外,甚至可以說這件事在自己的意料之中。
張平安:你男朋友也是在方城讀書嗎?
黎了了:是的,就在你們方城醫院旁邊的高中,我們是初中是同學,后來他家里人讓他去方城讀書了
張平安:那你們是初中在一起的?
黎了了:是的,初二
黎了了確實是一個開朗大氣的人,無論張平安問詢什么都會如實回答,但張平安很小氣,甚至有些迂腐,他的精神世界對早戀有著嚴格的抵觸情緒,而且他認為異地戀并不會有好的結果。
而且,和有明確戀愛關系的異性聊天,應該保持適當的距離。
于是從那之后,張平安又不怎么搭理這個網友了,關于自己的看法什么也沒說,他并不像黎了了那樣大氣,這些話說出來也不合適,別人怎么樣是別人的事。
不過在某一天深夜,張平安審視自我,覺得也可能是自己的嫉妒心作祟,畢竟自己不敢向喜歡的女生表露心跡,盡管自己的理由是為了她好,為了不影響到她的生活,但還是難以脫離這一切對自己帶來的影響,張平安覺得自己很偽善,還用這種偽善給自己的膽小做皮套,以此求得心理慰藉。
這種強烈的反差感,致使張平安不怎么樂意和黎了了聊天了,人與人之間還是保持適當的距離才好。
那段時間,晚自習總是很難受。
張平安看著身邊低頭奮筆疾書的李清靈,心中有些煩悶:“清靈,你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嗎?”
李清靈抬起頭,莞爾一笑:“是的呀,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p>
張平安接了一句:“那會不會很辛苦?”
李清靈癟嘴,三分無奈,七分責任:“沒錯,從小到大家里的活都是我包攬,家里又沒有大人,我們都是和我奶奶住在一起?!?/p>
鄉村就是這樣,父母遠在他鄉,人們帶著親情四處流浪。
張平安想起了自己的哥哥,他從小到大也干了很多活。
媽媽雖然沒有外出,但也總是早出晚歸,生活不易,也難以照料到兩個孩子,哥哥肯定也會有清靈的這種感覺,在孤獨清冷中尋找自我的救贖。
黎了了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但她說父母哥哥都對她很好。
張平安心里五味雜陳,自己好像變得更加混亂了,有了更多的焦慮,不愿意融入別人的情感,更想做一個旁觀者了。
今天學到了一句英語: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這是《哈姆雷特》里面的一句話,譯文為“生存還是毀滅,這是一個問題”。
于命運而言,是逆流直上還是順勢而為,這也是一個問題。
張平安只覺得它讓自己熱血沸騰,卻沒有明確地理解它的意思。
只希望將來的自己,能回過頭,看一眼如今的場景,也許會有不一樣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