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的某一天,在同黎了了聊天的時候,張平安說了那晚的事。
也許給她說了之后,她就會心生芥蒂,兩人可以比較合理地漸行漸遠。
但黎了了卻樂得不行:“原來是你啊,那我們還挺有緣分的。”
沒有達到想要的效果,張平安有些失望。
她說,當時她在等那個交往了近三年的前男友。
張平安沒接茬,但有些惋惜這三年的感情,這讓她想起了當初的杜婷,想起了在食堂里她們那幾個女生說的情感理論。
真的要多談幾次才能有好的結局嗎?張平安莫名感到一陣惡寒。
這種觀點讓他難以接受,不論說他思想落后也好,為人迂腐也罷,這種觀念性的沖擊都讓他的五臟六腑翻江倒海。
更何況,聶雙雙不就還沒分嗎,雖然他們才一年而已。
(此時筆者不得不在這里咬牙切齒一番,因為十年后兩人依舊還在一起)
不過黎了了是被分手的一方,也是可憐人。
盡管如此,她還是相當豁達,并不在意離去的舊人。
在黎了了的世界里,一切都是真的,感情是真的,分手了大哭一場是真的,現在對故人沒有絲毫念想也是真的。
張平安做不到,他的念頭過于純粹,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閉眼冥想,他堅定了自己對世界的看法,別人怎么想是別人的事,他管不著,他也能理解每一種情況的發生,但那種情況不能出現在自己身上。
就這樣,遵循著“道不同,不相為謀”的思維,張平安再次有意無意地疏遠黎了了,每當她表露出想要約張平安出門時,都會被巧妙地搪塞過去。
張平安有些虧心,盡管她并沒有發現。
怎么說呢,至少在網上她不會像揍她妹妹一樣揍自己吧,所以在網絡上聊天還是挺開心的。
就純粹友誼而言,異性之間會有真實的友誼嗎?
也許有吧,但必須在某種其他更優先的關系的制約下才行得通,也許是從小長大的鄰居,或者有更必要的利益接觸,但絕不會是黎了了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能約束的,張平安無法忽視放任不管可能導致的結果。
每年的暑假,都是這個小鎮難得的盛會舉行的日子。
人們把它叫做游園會,本地人有更具象化的叫法:趕花場。
趕花場的地方不算遠,在小鎮管理區域的邊緣,和隔壁鄉鎮的交接點處。開車也就二十幾分鐘就到了,但路上會十分擁堵,小鎮的交通并沒有這么便捷。
頭一天晚上時候,黎了了興致沖沖地找上張平安。
黎了了:你要去游園會嗎?
張平安:不去,太遠了
張平安:也沒什么新鮮的東西,每年都是那幾樣
黎了了:啊?好吧,那我也不去了
張平安此時是不想去的,這樣也能減少一些和黎了了的接觸,畢竟兩人關系不應該這么親近,在張平安的眼中,她是無法做自己的好朋友的。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能。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在方城租房的那家親戚,竟匆匆跑了幾十里地特意來趕花場,他們的車停在了家門口,和母親熱情地打著招呼。
張平安不喜歡親戚,盡管自己在方城和他們幾乎每天都能見面。
此時的張平安,穿著拖鞋,蓬頭垢面。
幾人也不停留,只是詢問著趕花場的方向,說什么去晚了就沒有了。
母親笑著說:“哎呦,叫小星禾同你們一起去好啦,他知道在哪里的。”
張平安一臉的苦大仇深,但還是壓抑了下來。
看著自己邋遢不堪的模樣,張平安哀求道:“可以等我洗一洗再去嗎?”
母親毫不客氣:“哎呦,等你洗好別人都散場了,有車坐的又不要你去相親,快去快去。”
所謂趕花場呢,就是苗族的姑娘們載歌載舞舉辦紀念活動,此外還有相親角,如果有傾心的苗族女孩,可以嘗試著去解開她的腰帶,如果女孩沒有要回腰帶,兩人就可以有進一步的發展。
這也是這活動的主題項目。
張平安坐在車后面,心里煩躁不安。
于是拿起手機給黎了了發消息。
張平安:看看我在哪兒?
黎了了:你不是不去嗎?
看著張平安發來的圖片,黎了了有些不開心,她迫切地詢問,必須解開心中的疑惑。
張平安解釋了來龍去脈,并表示都是身不由己。
黎了了撇撇嘴,對他的說法還算滿意。
黎了了:那我也去。
本來黎了了家是在去游園會那條路的,但那個親戚非要走大路,于是成功錯開了。
張平安心里煩躁,這些人就非得跟著導航走,那拉我過來干啥了。
半小時之后,黎了了發來了催促的信息。
黎了了:我都到了,你在哪兒呢?
張平安:我在去的路上,你怎么去的?
黎了了:我在路邊攔了個叔叔,他騎摩托帶我來的
張平安一捂腦門,不愧是你啊表妹。
黎了了:你怎么還沒到?
張平安:堵車,堵了老長了,他們沒走你家門口,走的另外一條路,我說走這邊他們也不聽
黎了了:好吧,那我等你
張平安的鬼祟心里又發作了,他竟然對這句話有一種怪異的感受,心臟怦怦跳了幾下。
晃了晃腦袋,張平安竭力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件事。
快要開學了,張平安抬頭看向蔚藍色的天空,眼中閃過一絲期待,期待著能再看見芮少梓,也許有一天自己會有機會呢。
又過了將近半小時,眾人才堪堪到了游園會的場地,張平安迫不及待地和諸位親戚分別,詢問黎了了的方向。
站在主干道上,遠遠就看見那個瘦瘦的女孩,竭力揮舞著她的右手。
張平安走近,黎了了皺了皺眉,旋即舒展開來。
但張平安還是注意到了這個動作,自己的形象現在確實不太好,這么一想,張平安對親戚的怨氣更大了。
黎了了還是背著一個小書包,拉著張平安的衣角,這兒看看,那兒瞧瞧,說著自己的日常生活。
張平安大多數時候都在傾聽,那個風一般的劍眉女孩,有些過于熱情了。
由于來得匆忙,張平安此時是油頭加上毛線拖鞋的組合,但她沒有嫌棄自己此時的不堪與狼狽,這讓張平安感到暖心。
兩人走到一個寬闊的場所,黎了了跑到一個燒烤攤前:“老板,來兩個雞腿。”
張平安沒說話,只是站在后面,他現在身無分文,手機里更是啥也沒有,感覺有些不好意思,算了,以后再補償她好了。
張平安會記得別人的好,他不在乎錢,當然,前提是他有。
由于出門逛街從來不買東西,久而久之形成了不帶錢出門的惡習,張平安有些臊得慌,今天的自己真是蠢爆了。
穿了一雙毛線拖,頭也沒洗,錢也不帶,現在只能吃白食。
話說這算不算被包養了……
“謝謝。”張平安接過雞腿,禮貌道謝。
黎了了都懶得理他,這家伙老是說謝謝,真想揍他一頓。
兩人走到一個圓臺,圓臺中央是一個穿著民族服飾的男人,他手里握著駱駝的鼻繩,這地方偶爾會有人拉著奇怪的動物過來,此時的駱駝在張平安眼里就是那一類少見奇怪的動物。
它身上披掛著一條火紅色的毯子,金黃色的須邊自然垂落在亮駱駝的小肚子旁,看上去相當華麗。
眾人都隔著一段距離觀看,倒也沒什么限制,只是害怕駱駝受驚,于是都保持著距離。
黎了了丟掉手中快要吃完的雞腿,跑到那個男人身邊:“叔,我可以摸摸它嗎?”
張平安都沒反應過來,只能慢步跟過去。
男人點點頭,黎了了伸出手在駱駝寬大的額頭上來回摩挲。
張平安沉默著,看著她。
黎了了回頭,朝著駱駝努努嘴,示意張平安也過來摸,畢竟機會難得。
微微笑了笑,張平安搖了搖頭。
黎了了也不勉強,拍了拍駱駝的脖子,便是叫著張平安走向另一個方向。
她確實是一個很不一樣的姑娘,在自己所經歷過的世界中,女孩子們都在認真的學習,都保持著一定程度的警惕,張平安從未見過如此活潑、這般豁達的女孩。
有些不真實。
兩人又游了一會兒,親戚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要走了,黎了了也聽見了,擺了擺手:“那你先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張平安就這么上了車,他是后來的,但卻先走了。
車子搖擺著,張平安心里不是滋味,打開了聊天框。
張平安:你怎么回來呢?
路程還是有點遠的,走路得走幾小時吧。
張平安有些過意不去。
黎了了:我正在走回去,要是能搭上車就好了。
張平安糾結著,糾結了好久。
至少,他知道一個人走的滋味,他走了很多年,一個人逛街,一個人探尋方城的角角落落,一個人待在出租屋里。
說不上是孤獨或者討厭,但絕對不是喜歡。
“表叔,你們停一下吧,我想在這里下去!”
這個地方,正好是黎了了家不遠處,他們回來的時候終于沒有走原來的那條路。
表叔很不開心:“啊?我們不認路,你不和我們回去我們找不到你家了嗷。”
張平安咬牙切齒,你們不是有導航嗎,真是過分:“沿著路直走就到了,很快的。”
大約還有個三公里的路程,幾人卻是不依不饒:“不行不行,你要是不去我們也去不了你家了。”
好好好,張平安忍著滿心的排斥感,一言不發地坐回車上。
開車很快,但他走回這里就得走半個多小時。
天已經漸漸染黃,太陽即將西下了。
張平安下了車,穿了雙鞋子,就默默往回走。
走了很遠,太陽都快要落下,他才詢問黎了了:“你走到哪兒了?”
黎了了:喔,已經到了,我叫我爸來接我了。
張平安頓住腳步,一時有些不知去往哪個方向:“到了就好。”
看著不遠處的村落,張平安笑了笑,走向一條不為人知的小路。
那天,烏鴉飛滿天空,那條小路上,甚至都沒有車輛。
天空從漫黃色漸變為幽黑色,少年一個人默默走在回程的路上,不知作何感想。
此時彼刻之人啊,如果沒有留下那蕭瑟的一幕,今朝你又是否能……想起曾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