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安從來不會約人出門,甚至就連好兄弟喻東也沒怎么約出去過,這是一件麻煩的事,不僅會麻煩自己,也會麻煩別人。
所以這個暑假的兩次出門,幾乎可以說都是黎了了在主導,后來黎了了也懶得叫張平安了,而且……開學了。
開學是個令人開心的時刻,大家都會從四面八方的鄉鎮聚集到方城,張平安喜歡這種感覺,有事做的感覺,家鄉待了很多年,卻又好像沒帶走什么,全都給留在當地了。
張平安在第一天來得很早,從晚自習開始的新學期,總是令人如此期待。
此外,今天會有不少新同學加入,好像有十幾個的模樣。
這也是快樂的來源之一,雖然張平安并不覺得自己會同他們產生怎么樣的交集,但相遇即是緣分嘛,而緣分是難以捉摸的東西。
他一直期待著,期待看見那個身影,盡管當時吃糖的時候自己好像已經看開了,但還是會忍不住去想,去念。
不過直到很晚,敲鈴聲響起,班主任李祥義走進來,也沒有看見那道身影。
張平安感覺一陣揪心,為什么她沒有來。
看向關耀琦和許曉雅的方向,這些是平時和她關系好的女生,但她們也沒去在意這件事,并沒有和身邊的人討論。
在張平安的胡思亂想中,還是班主任李祥義替他解答了一切。
李祥義理了理衣領,清了嗓子:“本來我們班是五十二位同學,但芮少梓同學由于一些事情轉學了,所以我們實到五十一位同學,希望大家……”
后面是什么,張平安已經聽不清了。
轉……轉學了嗎?
上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來著,張平安已經忘記了,最后一次的記憶停留在了牛奶糖上,其他的大多是些散碎的回憶,已經理不清時間順序了。
張平安一夜沒有說話,下課的時候也是趴著一動不動。
李清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不舒服嗎?”
看著李清靈靈動的大眼睛,張平安勉為其難地擠出一個笑容:“沒事,吃壞肚子了。”
不知為何,恍然間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他再也看不見那個笑起來雙眼瞇成一條縫的女孩子了,她的一切,清晰又陌生。
張平安埋著頭,新同學們都在彼此熟悉,也有一些本來就認識的。
這些都和他沒關系了。
晚自習像一幕重復的毫無意義的影片,一閃而過,也許在自己死亡的那天回望的時候,會記起這個晚自習。
這么想著,張平安渾身發軟地走到了五班門口,譚木木被分配到了這個班,準確來說,被分配到了喻東的班級。
三人一起走出學校,但喻東走南邊,所以實際上還是和譚木木一起。
張平安渾身發軟,沒有什么力氣,他只覺得和小林子走著也沒什么樂趣了,盡管他還是眉飛色舞地講著些什么。
九月,吹來了離別的風,冷冽而蕭瑟。
接受,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人們總要接受各種各樣的事,接受生活的不公平,接受自己總是不如他人,接受時間滴滴答答走過,每當我們嘗試拒絕接受的時候,就會有受傷的感覺,戳入身體的每一寸肌膚。
張平安想起了暑假期間黎了了買的那種有顏色的果酒。
他想喝酒了,自然而然地走進超市,用一天的生活費買了一瓶,張平安有點心疼自己的錢包。
一口下肚,好像不是很難喝,也不是很好喝。
果酒沒什么度數,更像是在喝可樂。
張平安默默喝著酒,就連下酒菜也沒有,他有些擔心,擔心第二天會有人聞出來。
就這樣,在班上的牽掛就這么消失得無影無蹤,張平安漸漸習慣了這種沒有關注點的日子,甚至于成績都有所提高,專注力都變強了。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著,在上學日每天會很充實,忙得找不著北,和新同學也沒什么接觸,所有新同學都住在一個宿舍,沒有人和老二班的同學住,在周末的時候就出門看看,認識每一個地方。
好像也很久沒有和黎了了聊天了。
張平安在方城西邊看著天邊的晚霞,芮少梓之前也是住在西邊。
在這個新的學期,張平安總能看見王令冬的身影,也就是聶雙雙在隔壁班的小男朋友,一天里也就中午下午有空,他卻幾乎每次都能不缺席,每天能在窗戶口走好幾次,張平安有些妒忌聶雙雙,憑啥她就能有青梅竹馬,一天樂呵得不行。
妒忌使人惱羞成怒。
在高一下的時候,張平安總會和聶雙雙在社交軟件聊天,還給她講了自己的很多事情,本學期開學不久,甚至在聯考之后,張平安還大大方方地告訴了她自己曾經喜歡過芮少梓的事。
而對于這種保持一定距離的聊天,聶雙雙并沒有這么排斥。
但她卻在張平安說完這件事之后,帶著長輩的口吻,對他進行教誨:“少年,喜歡一個人就不要告訴她。”
張平安相當不開心了,自己和她分享這么隱私的事,她居然還奚落上了,盡管聽上去是有這么一些道理,但就是難以抑制心底的火氣。
兩人漸漸聊得崩潰了些,直到某天聶雙雙向張平安提到,她的哥哥和她的賬號是關聯的,兩人聊天太頻繁了些,影響不好。
張平安答應了,給別人造成困擾他也會感到不自在,所以就沒有再和她聊了。
但現在看著一天跑來好幾次的王令冬,一切仿佛都有些撥云見日的感覺,哪兒有什么哥哥姐姐的,要真說起來王令冬不就是她的好哥哥嘛。
妒忌使人面目全非。
于是在黑夜的渲染下,張平安面帶譏諷,說話帶刺:“嘖,狗蛋,今天都來了第四回了,你看別人冒了多大被老班發現的風險,真是情深義重人間難找的好男子。”
自從張平安給聶雙雙說了芮少梓的事之后,兩人的交流就沒這么頻繁和真切了。
一方面是在社交軟件沒有繼續聊,另一方面是聶雙雙那種若有若無的排斥感,讓張平安很不自在。
聶雙雙沒有說話,只是沉默著,看上去不是很開心。
看著她那一臉頹然的模樣,張平安心軟了,拍拍她攤在桌上的手肘:“狗蛋,別病懨懨的,誰惹你不開心了,給我說,我幫你揍他。”
聶雙雙沒說話,一下課就和好姐妹跑了出去。
張平安思索了一下,似乎是想明白了。
如果是想要來找人的話,根本沒必要來得這么頻繁,而且王令冬來的時候聶雙雙大多時候都不在,說明兩個人并沒有事先約好,那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兩人吵架了,王令冬想要緩和關系,這才總是偷偷摸摸在窗口看。
小情侶吵架嘛,都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張平安并不想管。
尤其是她那張看誰都陌生的模樣,一股子自己已經長成大人模樣,實際上卻比自己還要小一歲,卻還喜歡來教導自己。
上課鈴響了,聶雙雙才不緊不慢回到教室。
這是故意躲著她的小男友呢,張平安不知道自己算不算聶雙雙的朋友,但他希望她不這么做,至少不要和自己慪氣。
由于沒什么身份,只能趁老師不在的時候,回過頭給她講冷笑話。
“狗蛋啊,給你講個男生的秘密怎么樣。”
聶雙雙并沒有把情緒帶給別人,雖然看上去很勉強,但還是露出她那尷尬又不失禮貌的招牌笑容:“你說唄。”
此時,張平安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對這一類笑得勉強卻能長久保持的同學格外上心,之前的芮少梓也是這樣喜歡笑,但也很是應付,都是一種出于禮節的笑容。
“一般正常的男生啊,出于禮貌都不會去評價女生的外貌,但是某些時候總會碰到這種情況,為了不讓女生尷尬的同時又讓自己良心過得去,男生都會下意識的評價長得不那么好看的女生為‘可愛’,而長得還行的才會大方地說漂亮。”
聶雙雙呆滯了一下,別過頭去,繼續趴在桌上不說話。
隨后緩緩扭過頭,雙眼無神地盯著張平安:“我前幾天在羽毛球社遇到一個女生,她就說我‘可愛’來著。”
張平安莫名想要笑出聲,猛然揪了一下自己的大腿,面色扭曲成一股感同身受的悲慘模樣:“咳~其實,我說的是男生,女生說的也許就是字面意思,是吧。”
聶雙雙不想說話,她現在很悲傷:“滾你丫的!”
討好般訕笑了一下,張平安回過頭,不敢再扭回去看她。
晚自習的鈴聲如約而至,張平安還沒收起書本,聶雙雙就從身邊走過,大跨步出了門。
張平安要等譚木木,沒這么急,看著聶雙雙那閨中怨女的模樣,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出門在樓梯口等著還沒出來的譚木木。
誰知一個扭頭,身邊正站著一個大男孩,正是隔壁班的王令冬。
他伸著頭向二班里面瞧著,但此時人來人往,王令冬并沒有走過去,所以也看不清楚。
張平安輕聲咳了一下,往他身邊移了一步:“同學,聶狗…聶雙雙已經走了。”
王令冬是個單眼皮的男生,張平安看不見他的情緒,只見他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會有人給自己說這件事,旋即什么也沒說,也跟著人流走下樓梯。
心滿意足地點點頭,怎么說這也算是給聶雙雙積德了,自己還是對得起她的嘛,這么算下來,以后他們要是結婚了,肯定多少也算得上有自己一份功勞。
這么想著,張平安笑容滿面地看著譚木木,
看著他那滲人的笑,譚木木有些不適應:“你咋了。”
張平安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笑了幾聲,一臉神秘和討打。
幫助人是一種如沐春風的快意,盡管有時出于各種原因難以到達預期效果,盡管于自己而言并不會有什么收獲,但也許在某個不為人知的時間節點,也會有人向你伸出援助的雙手,這會讓你慶幸,慶幸當初那一次的無心之舉,以及那蝴蝶振翅般的微小選擇。
人嘛,大概就是這樣的,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