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又是一個下午,夕陽西下的時候,教室里人還不是很多。
立冬時節(jié),漸漸晝短夜長。
看著聶雙雙那一切如常的模樣,張平安又沒忍住給她找事:“狗蛋,心情愉悅哈。”
聶雙雙看了看,露出招牌微笑:“哼~我哪天不愉悅了嗎?”
撇撇嘴,張平安一臉不屑與鄙夷:“是了,要不然你是聶雙雙呢?”
聶雙雙聽出他是話中有話,皺眉追問:“嗯哼?你什么意思,說明白點。”
張平安壓低聲音,壓到只有兩人能聽見的幅度:“就我看吧,你這種心態(tài),其實屬于比一般人早熟的情況。”
也許是出于對她教導自己不要向喜歡的人表白的報復,也許是出于對聶雙雙美好感情的嫉妒,張平安也想在某方面對她進行教誨。
聶雙雙生氣了,但她沒有發(fā)作,只是笑容沒了,強忍著怒氣緩緩點頭:“好~好~,那你還有點神經呢。”
這種老黃歷為什么還要翻出來。
張平安雙眼瞇起,想起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當時自己就是因為情緒不穩(wěn)定才會覺得聶雙雙給自己帶來莫大的幫助,還經常情緒低落,感覺與世界無緣,說了很多憤世嫉俗的話,現在居然成了這家伙反駁自己的突破口。
張平安不甘示弱:“你早熟!”
“你神經!”
“你早熟!”
“你神經!”
“……”
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好多句。
最后張平安聽不下去了,打了個停戰(zhàn)的手勢:“行,我錯了,我不說你早熟了,但你也不可以說我神經了。”
聶雙雙嘴角勾起,得意地笑著:“行,成交。”
這時候聶雙雙的笑容,才有了真實的感覺,而平時笑起來的時候,總是有些委屈,有些虛假,有些敷衍,有些過于禮貌。
張平安皮笑肉不笑地附和了一下,算是承認了她的勝利。
重復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沒什么新意的日子總能快速消失在記憶之中,只有突然闖入生活的意外,才會刻下深刻的痕跡。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運動會,這次張平安甚至都沒加入購物組,他發(fā)現了更適合自己的運動——拋鉛球。
鉛球是一個非常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動,主要還不費力氣,沒人關心勝負,大家都沒練過。
張平安雖然身板偏瘦,但還是厚著臉皮報了名,畢竟在運動會時期,這是個比心理委員還要沒用的閑職。
雖說沒有加入采購組,但張平安還是以班委的名義,在那個晚上去到了老班李祥義的教師公寓。
時間更早一些,天色還沒有暗下來的時候,張平安去了諸葛政那里。
諸葛政回家的路也是北邊,某一個晚上同譚木木一起回家的時候,張平安背誦著少有人知的古詩“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來花弄影”。
聽見張平安在自己面前賣弄,作為“文科神話”的諸葛政自然是不甘示弱,開口便是滔滔不絕:“春水春池滿,春時春草生。春人飲春酒,春鳥哢春聲。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于是自從那之后,張平安和諸葛政的關系便好了起來,有了更多的接觸,張平安也知道他家住在哪,就閑來無事過去看看了。
諸葛政住在一個地面圍滿院墻的一樓房間,庭院大鐵門那生澀的氣息讓張平安有些不適應。
敲了幾下門,透過鐵門縫隙看見諸葛政從一個房間走了出來。
諸葛政已經不是二班的人了,二班是理科班,諸葛政毫無疑問地去了文科班。
兩人百無聊賴,做什么都不得勁,最后還是諸葛政沒忍住。
“要不要出去轉轉?”
張平安不喜歡和別人一起出門逛街,其一是不能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其二是要為另一方考慮,有點費腦子。
“可以。”
在這一瞬間,張平安想起了自己人生中一起逛過街的人,一個是總喜歡看很多店鋪但什么也不買的老媽,還有就是……黎了了。
哈~好像很久都沒有和黎了了說些什么了,怎么感覺像是過了幾十年一樣呢,暴力表妹嗎?
甩了甩頭,張平安覺得自己不應該沉浸在這種虛幻中,而且自己也根本沒有沉浸的理由吧,只是一起逛個街而已,也可能只是有點羨慕那樣的性格而已。
兩人沒走多遠,在狹窄的巷子里迎面撞上了背著黑色書包、穿著天藍色校服的一位同學——古月婷。
哈~這不是書記嗎?每次運動會都有她的戲份呢。
巷子太窄,三人理所當然地看見了對方,雖然算不上很熟悉,但打招呼是當然的:“書記!你家也在這邊呢。”
諸葛政和她更不熟,打招呼的人是張平安。
古月婷撓撓頭:“是了,是你們兩個啊,天都要黑了還往外游大病呢。”
這是一句冷笑話,張平安聽出來了:“哈…哈,我們就去瞎逛逛。”
古月婷笑了笑,她的笑聲很干,有點逢場作戲的意思:“對了,你還是班委噢,記得晚上去老班(公寓)那里幫幫忙,她們去買東西了,估計很快就買好了。”
還挺有責任心的嘛書記,古月婷作為團支部書記,雖然不怎么行使權力,但是在班里和一些女生玩得不錯,所以對班上的集體活動也會投入一定的精力。
“知道了書記,晚上見。”
東高西低的方城,更像是一座山城,兩人一路走過了黃道坡,穿過平橋公園,又繞了一個大圈到方城的中心廣場那邊。
在張平安的思維里,方城算是一個很貧瘠的小城市了,給高中生的娛樂場所竟然只是這只有一個籃球場的中心廣場,而諸多學生在廣場的主要活動就是在這里騎自行車。
十塊錢一個小時,價格公道,童叟無欺。
在讀初中的時候,張平安和兩個男同學在這里租過一次自行車,還記得那一次正好身上帶了二十元,本來只打算騎一個小時,但幾人跑了太遠,回來的時候甚至超了十幾分鐘,還好老板最后只算了兩小時的錢,不然張平安那天就要開口借錢了。
張平安不是一個喜歡借錢的人,也不喜歡借錢給別人。
這么說起來,黎木子是不是還欠我五十塊來著?
這就是不喜歡借錢給別人的原因,時間久了就給忘了,啥也記不住。
不重要,因為張平安發(fā)現了有趣的事。
“嘖,諸葛兄,看見了嗎?”兩人剛走到廣場入口,張平安就遠遠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我近視,看得見個毛。”諸葛政雖然戴著眼鏡,但似乎是特意壓低了眼鏡的度數,遠處的東西看不清楚。
張平安似笑非笑、嘴角帶著玩味,故作神秘開口道:“小方,柳瑩瑩。”
諸葛政露出震驚之色。
兩人忙尋一塊高處,偷摸貓在一排欄桿后面,雖然沒遮住什么,但天色漸晚,已經有些灰蒙蒙的了,不仔細看的話幾乎是看不出來的。
“喲,還真是,沒看出來小方還有這樣的一面。”
下方兩人正是同班同學方子衿和可愛少女柳瑩瑩,柳瑩瑩正在騎自行車,方子衿在她旁邊幫她穩(wěn)住車頭,看來兩人在學習新的東西。
張平安嘴角咧開:“嘎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要把這一幕拍下來,這秘密我吃一輩子。”
但其實手機很早就沒電了,張平安的手機沒什么續(xù)航可言。
高中生談戀愛算早戀嗎,這個問題張平安一直沒想通,畢竟自己也沒談,如果按照老媽那種迂腐的思維,那肯定是算的,但張平安有些難以界定具體的界限。
這個學期那個只有三十人的“清華班”掉了一個人到二班來著,那位同學好像也有在談戀愛吧,而且老師們好像也是知道的,不過誰也沒有說什么呢。
這倆人成績都挺好的,應該也沒有什么事吧。
看來成績好就不算是早戀,不過黎了了那種初中就談的肯定就算了吧,不,應該是鐵板釘釘了。
這些人的世界真是豐富啊,張平安斜著眼瞟了一下身邊的諸葛政:這家伙不會也偷偷談吧,聽說他在文科班收了個女徒弟來著。
對于談戀愛這件事,如果發(fā)生在別人身上,張平安可以坦然接受,但要是發(fā)生在自己身上……
莫名打了一個冷顫,雖然正是七月流火的季節(jié),但張平安知道這并不是因為天氣。
“要不要下去打個招呼,調戲一下他?”張平安提議。
“還是別了吧,要是他在二班暗殺你怎么辦。”
“……,也是。”
又看了一會兒,只覺實在是有些無趣,方子衿并不是一個積極主動的,兩人看似是偷偷幽會,卻比模范夫妻還要相敬如賓,甚至連衣角都沒碰到一起過,和杜婷、李春生之流比起來那差距大了不是一星半點。
張平安趴在欄桿上,鼓起腮幫子:“算了算了,沒意思,走了。”
方城的夜晚,依舊籠罩著淡黃色的光,兩人逛到了商業(yè)街,看見了班上幾個女生在一起購物,是聶雙雙她們宿舍的人。
“誒?她旁邊的是誰?”兩人恰好在幾人身后,其中有諸葛政不認識的人。
幾人穿著校服,運動會期間不會強制穿校服,比如剛才的方子衿和柳瑩瑩就沒穿,也有可能是怕被人認出來才沒穿的。
張平安正想吐槽一下諸葛政的視力,但腦子還是轉過來了:“哦,有兩個是普通班轉進來的,新同學。”
“看看人家聶狗蛋,這才多久就和新同學混得這么好了。聽說你們班新來的男生都沒有和老同學住一個宿舍的?”
那是因為新同學正好八個人……
聽見聶雙雙被人夸,張平安不想說話,于是什么也沒說。
嫉妒使人沉默。
方城的主要城區(qū)是很小的,沒多久兩人就已經繞了一圈,走到了一中門口。
諸葛政由于已經不是李祥義的學生,所以并不打算和張平安一起去教師公寓,兩人就此分開。
走在學校的主干道上,張平安若有所思,好像很多讓人印象深刻的人,都是很類似的性格呢。
熱情耐心的芮少梓,標致笑容當掛牌的聶雙雙,還有開朗豁達的黎了了,幽默詼諧的柳少華,似乎很多人都喜歡與他們相處,甚至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個。
張平安有些茫然,想到了一路以來的諸多情感大師,自己這種性格,真的能和人好好相處嗎,這種事光是想想就很累呢。
想那些還是太累,還好等下又可以去混零食吃了。
這么想著,張平安腦子里閃過那半盒桃花酥。
好像很久都沒和那個便宜表妹聊天了呢,說起來之前都說好要疏遠她了來著,怎么現在又沒有這種想法了,難道我也成了見色忘義的人了?
罪過。
張平安唾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