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為什么會有冰神的氣息？”風霜追問，聲音里帶著連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雪靈姬緩緩抬起手，指尖的鎖鏈在黑暗中劃出細碎的銀光。“永恒寒冰之上，曾盛開過一朵花。”她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你見過嗎？”

永恒寒冰……

這四個字像一道驚雷劈入風霜腦海。她猛地抬頭，看向雪靈姬蒙著黑布的臉，呼吸驟然急促。

那里有她童年最深刻的記憶——一個開闊的地下冰穴，寒潭里的水永遠冒著白煙，卻奇異地不結冰層。

“天冰雪玉骨……”風霜喃喃道，“我小時候誤入那里，為了活下去，吸收了那株仙草。”

雪靈姬的指尖猛地一顫，鎖鏈發出劇烈的碰撞聲。“天冰花，雪玉骨，寒氣蘊神枝，果然是它……”她的聲音里終于有了波瀾，帶著釋然，也帶著徹骨的悲涼，“那是冰神親手種在永恒寒冰上的神草，寒潭的活水是永凍之海的靈脈，專門滋養它的根須。”

她頓了頓，語氣更沉：“寒潭外那片燒不盡的冷火，你也見過吧？”

“那是神火余燼，是冰神留下守護仙草的屏障。”雪靈姬的聲音輕得像要消散，“可你不僅吸收了天冰雪玉骨，還吞噬了冷火，甚至……煉化了永恒寒冰？”

風霜喉嚨發緊。她記得很清楚，吸收仙草后她體內的冰寒之力暴漲，幾乎要撐爆經脈。走投無路下，她抱著同歸于盡的念頭引冷火入體，沒想到那火焰竟與她的冰力相融，最后連腳下那片堅不可摧的永恒寒冰，都被她用融合后的冰火之力一點點煉化。

“所以我的武魂才會變異成帝霜冰神女……”她終于明白，自己這身冰力的源頭，根本不是什么天賦異稟，如果不是熾神，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武魂發生過異變，原本擁有極致之冰的她，突然擁有了極致寒意。

雪靈姬忽然笑了，笑聲清越卻帶著濃重的死氣，像碎裂的冰珠墜入深淵：“原來如此……原來冰神早就選好了繼承人。”她緩緩抬手，指尖觸向自己的額頭，“我等了十萬年，原來你早已帶著神的饋贈，在世間長大了。”

風霜這才看清，她額間的冰凌花正在發光，不是之前微弱的瑩白，而是像要燃燒起來的璀璨。那花瓣上的紋路逐漸清晰，竟與自己武魂展開時，背后浮現的冰紋一模一樣。

“前輩，您……”風霜突然意識到什么，臉色煞白地后退半步，“您要做什么？”

“做我該做的事。”雪靈姬的聲音異常平靜，“冰瀾不會放我們離開，它的鎖鏈困不住我獻祭的決心。”她的指尖輕輕一點，額間的冰凌花竟從肌膚上脫落下來，化作一道流光懸浮在半空，“這是冰神的信物，本該屬于你。”

“不要！”風霜猛地撲過去想抓住她的手，卻被一股無形的冰墻擋住，“您可以跟我一起走！我能幫您解開鎖鏈，一起……”

“來不及了。”雪靈姬打斷她，黑布下的眼眶似乎有溫熱的液體滑落，在觸及臉頰的瞬間凝結成冰珠，“十萬年的囚禁，我的意志早就被死氣蠶食。就算掙脫鎖鏈，也撐不過百年后的天劫。”

她抬起頭，冰凌花在她掌心緩緩旋轉，散發出越來越盛的光芒。“冰瀾想要我的力量，他不配侍奉神明”雪靈姬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

“前輩！”風霜的手掌按在冰墻上，魂力瘋狂涌出，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流光般的冰凌花朝自己飛來。

“別碰！”熾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魂獸獻祭一旦開始，誰都攔不住！”

風霜眼睜睜看著冰凌花撞上自己的額頭，沒有想象中的刺痛，只有一股清涼的暖流順著眉心涌入四肢百骸。緊接著，雪靈姬的身體開始發光，不是冰雪的冷光，而是一種溫暖的、帶著生命氣息的瑩白。

她身上的鎖鏈在白光中寸寸斷裂，那些纏繞的死氣像遇到烈陽的冰雪，迅速消融。雪靈姬緩緩站起身，蒙眼的黑布飄落，露出一雙清澈如冰湖的眼眸，只是瞳孔里已經沒有了焦距，只剩下一片溫柔的釋然。

“六十萬年的修為，你現在承受不住。”雪靈姬的聲音直接在風霜腦海中響起，帶著最后的叮囑，“所以我把靈魂也融進這份饋贈里。”

風霜的眼眶瞬間紅了，淚水不受控制地滑落，剛觸到臉頰就凝結成細碎的冰晶。

“不……不要這樣……”她的聲音哽咽著發顫“你怎么就確定我一定是繼承人？我們才見剛見面！如果……如果我根本擔不起這份責任，你現在做的一切還有什么意義！起碼……起碼你要看著我一步一步走下去，確認我能承擔這份責任……”

話音未落，雪靈姬已經笑了。那笑聲很輕，卻像一道暖流，悄悄撫平了風霜翻涌的情緒。

她當然看得出風霜的善良。換作任何一個魂師，面對六十萬年魂獸的甘愿獻祭，怕是早已被那磅礴的力量沖昏頭腦，可眼前的少女眼底只有愧疚與痛惜，甚至還在拼命推拒這份足以讓任何人瘋狂的饋贈。

“不要愧疚。”雪靈姬的聲音溫柔卻堅定，纏繞在她身上的冰瀾鎖鏈突然發出一聲脆響，又崩斷了一節，“能在此時此地遇見你，本身就是冰神的指引。”

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化作的光點卻愈發明亮，像極了極北雪原夜晚最亮的星：“我存活至今，只為等這一刻，唯愿冰神之息，庇佑極北萬千生靈”

雪靈姬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她沒有選擇將所有修為強行灌入那個唯一的魂環空位，而是讓能量如蛛網般散開——一部分涌向風霜的四肢百骸，淬煉她的肉身；另一部分則精準地沖向她已有的五個魂環。

“噗——噗——噗——”

五個原本顏色各異的魂環同時亮起，在冰系能量的沖刷下，竟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蛻變。黃、紫、黑三色漸漸褪去，被一種深沉的紅色取代，環身還縈繞著淡淡的金芒，像是燃燒的火焰包裹著星光。

“不夠……”雪靈姬的聲音帶著一絲吃力，她的身體正在化作光點，“你的容器還是太小了……”

為了讓風霜完全承受這份饋贈，她的靈魂開始燃燒。

淡金色的火焰從雪靈姬體內升起，將她最后一點肉身焚燒殆盡，化作最純粹的靈魂之力，與那六十萬年的修為徹底融合。

“這才是……獻祭的真諦嗎？”風霜在識海中喃喃。原來雪靈姬說的“連同靈魂一起獻祭”，不是讓她承受靈魂的重量，而是用靈魂作為容器，將狂暴的能量打磨成她能接受的形態。

海溝之外，冰瀾感受到那股驟然暴漲的神圣氣息，頓時目眥欲裂。“不！你敢！”它龐大的身軀瘋狂撞擊著獻祭產生的守護磁場，拍打著冰壁，震得整個永凍之海都在顫抖。可那層由獻祭之力凝成的光膜，卻像最堅硬的壁壘，連一絲裂痕都沒出現。

“沒用的。”熾神的聲音在風霜識海中響起，他原本只是冷冷地旁觀——這本就是他計劃的一部分。雪靈姬的獻祭，是風霜繼承冰神神位的最佳跳板，作為火之創世神，他早已看透這一切的因果。

可看著雪靈姬燃燒靈魂時，那抹即使痛苦也未曾動搖的決絕，他心底卻莫名泛起一絲波瀾。

十萬年的囚禁，磨滅了她的肉身，卻沒磨掉她的信念。為了守護冰神神殿，她甘愿永世不得超生。這份執著，連他都不得不動容，天地間如此純粹的精靈。

“罷了。”熾神低語，金色的靈魂之力悄然從風霜額間的紅痣探出，像一根溫柔的絲線，輕輕纏繞住雪靈姬即將徹底消散的靈魂之火，“好歹也是極北瑞獸，留點念想吧。”

那絲靈魂之力沒有阻止獻祭，只是在雪靈姬的靈魂即將融入風霜魂環的瞬間，用創世神火的本源，為她裹上了一層保護膜。

——保留她最后一絲意志，不被同化，不被磨滅。

雪靈姬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燃燒的靈魂之火微微一頓，隨即化作一道流光，順著熾神的指引，沉入風霜識海最深處，與那枚冰凌花印記融為一體。

與此同時，風霜體內的最后一個魂環空位，終于開始吸收能量。

不同于其他五個魂環的紅色，這枚新魂環剛一凝聚，便綻放出耀眼的玫瑰金色。環身流轉著冰藍色的紋路，那是冰神神息交融的印記，極進七十萬年的年限威壓，讓整個海溝都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神圣感。

“轟——！”

魂力在體內炸開，風霜的氣息瞬間沖破六十級的桎梏，魂力還在不斷攀升，暴漲至六十六級才堪堪穩住。這并非能量不足，而是雪靈姬殘留的靈魂意識在刻意壓制——她知道，拔苗助長只會毀掉這份饋贈，必須讓風霜的經脈在循序漸進中適應磅礴的神力。

背后的一對冰翼猛地一顫，竟從中又延伸出一對羽翼，四翼齊展時，冰藍色的羽毛上泛著淡淡的金芒，神圣而威嚴。

獻祭，結束了。

守護磁場隨著最后一絲能量的融入而消散。風霜緩緩睜開眼，額間的冰凌花印記閃爍著柔和的光芒，一股強烈的牽引感從印記中傳來，帶著她的身體向上飛去。

海溝深處的冰層在她面前自動分開，露出一條由冰磚鋪成的通道。通道盡頭，是一座籠罩在白光中的宏偉建筑——冰神神殿。

神殿的大門在她靠近時緩緩開啟，古老的冰雕石柱上，刻滿了冰神創世的壁畫。而原本守在通道入口的冰瀾，在神殿光芒亮起的瞬間，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飛出去，重重摔在海溝底部。

它身上的濁氣與神殿的圣潔氣息相沖，早已沒有資格踏入這里。

風霜一步步走進神殿，身后的大門緩緩關閉，將永凍之海的黑暗與冰瀾的咆哮徹底隔絕。她抬手撫摸著額間的冰凌花，識海中，那道屬于雪靈姬的微弱意志輕輕顫動了一下，像在向她致意。

指尖劃過背后的四翼，感受著體內奔騰的魂力，還有那枚散發著玫瑰金光的第六魂環，風霜的目光落在神殿中央那座空懸的冰座上。

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冰神的氣息。

“她留下了頭部魂骨。”熾神的聲音帶著一絲感慨，落在風霜手中的，是一塊冰藍色的魂骨，上面雕刻著雪花紋路，正是雪靈姬以本體（一片雪花）獻祭后，凝聚出的十萬年頭部魂骨。

風霜握緊魂骨，額間的冰凌花再次亮起。

從今天起，她不僅是風霜，更是冰神神殿的繼承者。

雪靈姬用十萬年等待和一場獻祭鋪就的路，她會一步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