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昭接管前驅騎士團不過三日，流言便像初春的柳絮，在大街小巷里瘋長。

“聽說了嗎？昭明家的小少主剛回來，就把他二叔打傷了！”茶館里，說書先生拍著驚堂木，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就在騎士團的演武場，當著下人的面，一拳把昭明老將軍打吐了血！”

“真的假的？那可是他親二叔啊！”茶客們嘩然，“當年老將軍還把他護在身后，怎么如今……”

“嗨，還不是為了將軍府那點家產？”有人撇嘴，“聽說前驅騎士團的兵權到手了，就容不下親二叔了，這等沒孝心的，將來怕是……”

流言像藤蔓，順著皇城的墻根往上爬，連金鑾殿的臺階都沾了幾分。偽太子坐在東宮的暖閣里，聽著手下的回報，指尖摩挲著茶杯邊緣，眼底閃過一絲冷笑。

“查清楚了？是昭明域南自己放出去的消息？”

“是。”屬下躬身道，

偽太子放下茶杯，茶蓋與杯沿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這個老狐貍。”他嗤笑一聲，“怕阿昭跟他搶將軍府，就先下手為強，用‘不孝’兩個字捆住他的手腳。昭明一族最重禮法，族中長輩要是都不擁護阿昭，他就算握著前驅騎士團的兵權，也休想踏進將軍府半步。”

他端起茶杯，看著裊裊升起的熱氣：“可惜啊，他算錯了一步——阿昭手里的，可是昭明域北留下的鐵騎，豈是名聲能動搖的？”

話音剛落，內侍通報：“驃騎將軍昭明承心求見。”

偽太子挑眉：“倒是來得巧。讓他進來。”

阿昭走進暖閣時，身上還帶著演武場的塵土，眉宇間帶著幾分焦躁，恰到好處地顯露出被流言困擾的模樣：“太子哥哥，您可得給我拿個主意。”他作勢嘆氣，“二叔畢竟是長輩，如今流言蜚語傳得滿城都是，前驅騎士團里也有些人心浮動……”

偽太子擺了擺手，故作關切：“你呀，還是太年輕。昭明域南在族中經營多年，這點手段算什么？你且忍忍，等根基穩了再說。”他話鋒一轉，“對了，你今日來，怕是不止為了這事吧？”

阿昭眼神一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太子哥哥明鑒！前驅騎士團在皇城待得太久，兵卒們都快忘了沙場的滋味了，銳氣都磨沒了。我想帶他們出去歷練歷練，清一清城郊的匪患，順便鎮壓下南邊的小獸潮，您看……”

“這是好事。”偽太子立刻點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是該讓他們活動活動筋骨。”

阿昭順勢道：“只是我走之后，皇城戍衛軍那邊……我如今身兼兩職，怕是顧不過來。”他露出猶豫的神色，“我看錢豹校尉做事穩妥，不如讓他暫代戍衛軍統領一職？都是自己人，也放心。”

錢豹？偽太子眼底閃過一絲滿意。那是他安插在戍衛軍里的眼線，阿昭主動提出來，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你推薦的人，自然可信。”偽太子笑道，“就依你。”

“謝太子哥哥！”阿昭作揖，話鋒又轉，“不過……前驅騎士團里，我還缺個熟悉皇城事務的副手。趙虎校尉跟著我多年，辦事利落，我想帶他一起去，也好有個照應。”

趙虎？偽太子微微皺眉。那也是他的人，本想留在戍衛軍里盯著錢豹，可阿昭既然開口，若是拒絕，反倒顯得刻意。萬一這小子起了疑心，再安插個別的眼線進來，更麻煩。

“也好。”偽太子很快點頭，“趙虎確實是個可用之才，跟著你出去歷練歷練也好。”

阿昭心中冷笑，面上卻愈發恭敬：“那臣這就去安排，明日一早就拔營。”

看著阿昭離去的背影，偽太子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沫。他以為阿昭是走投無路才求到自己頭上，卻不知這盤棋早已被對方落好了子——錢豹雖是他的人，卻沒什么野心，戍衛軍的糧草、軍械、布防圖，早已被阿昭安插的親信牢牢攥在手里；趙虎被帶走，等于拔了他安在阿昭身邊的眼睛，還不用擔心會有新的眼線被塞進來。

而此刻的將軍府，昭明域南正坐在窗前，看著院外飄落的枯葉。老仆端來湯藥，低聲道：“老爺，流言已經傳開了，族里的幾位長老都派人來問了……”

昭明域南咳了兩聲，蒼白的臉上卻帶著笑意：“問就問吧。名聲這東西，有時候是累贅，有時候……是盾牌。”他望著北方，仿佛能穿透城墻，看到那支即將出城的鐵騎，“阿昭要走的路，比我們想象的更難。這點罵名，我替他擔著，值。”

次日清晨，前驅騎士團的號角聲劃破皇城的寧靜。阿昭一身銀甲，騎在高頭大馬上，身后跟著數千騎士，馬蹄踏過青石板路，帶著久違的銳氣，朝著城外進發。

城樓上，偽太子望著那支遠去的隊伍，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

他以為自己掌控著全局，卻不知那支被他輕視的鐵騎，正帶著昭明家的骨血，朝著真正的戰場，一步步歸來。

而皇城的風，終究要變了。

鐵騎踏過護城河的吊橋。阿昭勒住韁繩，回頭望了一眼籠罩在晨光中的天斗城——城墻巍峨，宮闕連綿，卻像一口精致的牢籠，困著太多欲望與算計。

“將軍，黑風寨就在前面三十里。”趙虎策馬跟上來，聲音帶著刻意的恭敬——偽太子交代過，要盯緊這位突然崛起的少主，看他所謂的“歷練”究竟藏著什么心思。

阿昭沒回頭，只是馬鞭向前一指：“傳令下去，午時前蕩平黑風寨，不得傷及無辜。”

“是！”騎士們齊聲應和，聲音里帶著壓抑已久的興奮。這些年在皇城當值，操練雖勤，卻少了真刀真槍的拼殺，骨頭都快銹了。此刻聞著遠方山林里隱約傳來的匪氣，血液竟莫名沸騰起來。

黑風寨的匪患是老問題了。盤踞在天斗與星羅邊境的山林里，不僅劫掠商旅，還時常勾結星羅的散兵，擾得邊境不得安寧。歷任將領都想清剿，卻總被他們輕易逃掉，背后定有什么人在支持他們，盤根錯節。

但這一次，他們遇上的是阿昭。

前驅騎士團沒有直接強攻，而是分成三隊——一隊繞后截斷退路，一隊占據兩側山頭的制高點，阿昭親率主力從正面推進。他沒用魂技，只憑一把長劍，帶著騎士們鑿開寨門時，動作干凈利落得像在演練了千百遍。

“放下武器者不殺！”阿昭的聲音在寨子里回蕩，長劍挑飛匪首的彎刀，劍鋒貼著對方的咽喉停下，“降還是死？”

匪首看著周圍倒下的同伙，又看看那些眼神冰冷的騎士，終于癱軟在地：“降！我們降！”

從發起進攻到肅清殘匪，不過半個時辰。騎士們綁匪寇、清點物資時，阿昭站在寨墻頂端，望著遠處連綿的山林。趙虎跟上來，遞過一壺水：“將軍好身手，這些匪患怕是做夢都沒想到，會栽得這么快。”

阿昭接過水壺，卻沒喝，只是淡淡道：“把物資分給附近的村民，匪寇押回皇城受審。”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趙虎身上，“你似乎對這里的地形很熟悉？”

趙虎心頭一跳，連忙笑道：“以前跟錢豹校尉來過幾次，摸過些門路。”

阿昭沒再追問，只是轉身下了寨墻。趙虎看著他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氣。

三日后，肅清匪患的消息傳回天斗城。偽太子看著戰報，眉頭卻微微皺起——阿昭不僅剿了匪，還順帶修復了邊境的驛站，甚至讓騎士們幫村民開墾了幾畝荒地。這哪里是歷練，分明是在收攏民心。

“這個昭明承心……”偽太子指尖敲擊著桌面，“比他父親更難對付。”

而此時的阿昭，已帶著騎士團轉向南邊的獸潮區域。那里的魂獸因季節交替遷徙，時常越過邊境線騷擾村落，規模不大，卻最磨性子。阿昭沒讓騎士團主動獵殺，只是布下防御陣，驅趕、引導，盡量減少傷亡。

騎士們起初還有些不解——斬殺毒獸不是更簡單？但看著那些被救下的村民跪地叩謝，看著孩子們捧著熱粥遞到馬前，許多人眼中漸漸多了些東西。那是比軍功更沉甸甸的分量，是身為軍人真正的意義。

三個月后，當阿昭帶著前驅騎士團返回時，隊伍的氣質已然不同。盔甲上沾著塵土，眼神卻亮得驚人，隊列比來時更整齊，步伐里帶著踏過沙場的沉穩。連趙虎都覺得，這支隊伍好像哪里不一樣了——那種從骨子里透出來的銳氣，是皇城的安逸磨不掉的。

城門口，錢豹帶著戍衛軍的人來迎接，臉上堆著笑：“將軍辛苦了！太子殿下特意讓我備了慶功宴……”

阿昭翻身下馬，目光掃過他身后的戍衛軍，淡淡道：“宴就免了。匪寇交刑部，騎士團回營休整。”他頓了頓，看向錢豹，“戍衛軍這幾日沒出什么事吧？”

錢豹心頭一緊，連忙道：“一切安好，一切安好。”

阿昭沒再說話，徑直走向前驅騎士團的營地。他知道，錢豹雖不敢妄動，但戍衛軍的糧庫、軍械庫，怕是早已被他摸得一清二楚。只是他不知道，那些掌管鑰匙的庫管員、負責巡邏的隊長，早已換成了阿昭的親信。

夜色漸深，趙虎悄悄溜出營地，想找機會給偽太子傳遞消息。卻不知剛走到街角，就被兩個黑影堵住了去路。

“趙校尉，將軍有請。”黑影的聲音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趙虎臉色煞白，轉身想跑，卻被其中一人輕易按住。他看著對方腰間的玄龍令牌，終于明白——自己這枚“眼線”，早就成了阿昭棋盤上的死子。

而此時的將軍府，阿昭正站在父親的靈位前。燭火搖曳，映著他年輕卻沉穩的臉。

“父親，您看，騎士團的銳氣回來了。”他輕聲道，指尖拂過靈位前的龍形玉佩，“很快，我就能拿回將軍府，拿回龍脊圣骨。”

窗外，月光穿過云層，落在演武場的青石地上。那里曾留下他少年時練拳的身影，也曾留下昭明域南“被打傷”的痕跡。

流言還在繼續，族中的質疑也未停歇。但阿昭知道，真正重要的東西，從來不是名聲，而是握在手里的力量，和藏在心底的信念。

他抬起頭，望向極北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千山萬水，看到那片冰原上的身影。

再等等